炽烈的风与火在封闭的领域内肆虐,但是黑沉沉的积雨云很快推移过来,轰隆一声雷响,仿佛天河开闸一般,成千上万吨的雨水倾泻而下,滚烫的地表腾起浓密的白色水汽,火势迅速得到了控制,四周的骇人的温度在缓缓下降。
容桐就在这一片水雾蒸腾中苏醒,浑身就像被磨子碾过一遍似的疼痛,她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坐起来,忽然控制不住地咳嗽,捂着嘴的手指缝里渗出猩红的血来。这样大概有过了数息,她才慢慢地缓过来,抽出点精神去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透明的圆柱体底部,雨水在外头覆盖了曲面,圆环形状的水流在往下流泻。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轻微的晃动,大概是容纳她的这个容器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她茫然而无意识地伸手去摸索,突然就摸到了身后的柳木长杆和一截断了的吊绳,她困惑地捡过来凑在眼前打量,这不就是之前那位神秘莫测的“张伟”道友留给她的那盏灯么?
灯杆还在,灯笼本身呢?
她的脑海闪过一个诡奇的猜测,伸手触摸壁体,是柔软的像油布一样的质感,坐着的地方有些许凹陷,整个形状像是有骨架撑起来的,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灯笼?
她捧着脸,昏头昏脑试图回忆事件的始末,她被关小黑屋,犯了怕黑的毛病,张伟道友神奇地出现,友情送来了遗落的功法玉简并要求下面给她吃……哦不是,是带粉给她吃……然后他有可能从某些细节中发觉了她的窘境,所以把自己带来灯笼留了下来。后来她猝不及防地就被召来湖心岛,那还残留了点怕黑综合症的她当然顺手就抄走了灯笼嘛,进了小亭她忙着绞尽脑汁和玉华真人斗智斗勇,那个灯笼就被放在……应该是随手放在倚栏旁边吧?
玉华真人自爆,和她境界相同的张久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当场去世。而她也仅仅比她这位下属反应灵敏一些,来得及祭出护体罡罩,第一时间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将之加固。但想来她并不是如此轻易地便能哪儿都没缺地保住一条小命。
容桐低头,哪怕四面还缭绕着水汽,运足目力她也大概能看清底下的满目疮痍,亭子、石桥,沿岸的堆叠的乱石、古树藤萝、假山石洞……没有不粉碎得干净的,原地被炸出了巨大的深坑,雨水落下去,能够听见幽深的回响,这里很快大概要蓄成一个小湖。
能够照成这样满目疮痍的景象,至少需要成吨的TNT炸.药,而她当时就处于爆炸的中心,等于炸.药糊脸。哪怕她对自己的斤两至今也没掂清,但玉华真人自爆也要带走陪葬的主要目标应当是云华元君,对付还虚期的终极大招,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撑不过三秒的。
也就是说,关键时刻,一只原本被她当成可调节护眼灯的白灯笼……救了她一条小命?
#张道友,您又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小说欺我太甚!这个修界明明已经大佬遍地走元婴不如狗了好吗!!#
#您再这么未卜先知无所不能下去我真的会怀疑你和幕后那个魂淡有没有什么py交易哦#
……
大约是感知到了被保护者已经安全地醒来,或者灵力恰好耗尽,透明圆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容桐赶忙调动灵力御风而起,那根光秃秃的柳木灯杆下意识地被她握在手中,忽然最前端被一点重量压得一弯,她提起,惊讶地发现白灯笼已经重新回来了……等等,它似乎不是个白灯笼?
先是枝干蜿蜒着浮现,紧接着墨色的梅花点染其上。最后一旁还出现了墨汁淋漓的两句话,容桐本来以为是应景的题诗,仔细看却是:
“花信风者风,以仓卒故未悟其法,故请宥但画花矣。”
……灯笼,手绘的灯笼——
“你也不必赶工,每天画几个一直攒着就好。”
“二十四番花信风、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切随心而画……”
二十四番花信风,一月二番,阴阳寒暖,冬随其时,一候小寒时节之梅花。
上面那句拗口的文言文翻译过来就是:花信风是风啊你叫我画个锤子?随便画个梅花给你凑合一下,爱要不要!(大雾)
Emmmm不好意思啊灯笼小哥,我那天就是喝了点酒有耍了个威风我稍微有点飘,所以一不留神就秀起了我的古文词汇量,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的我就是秀翻车嘴瓢了……
但是,呃,嗯,首先,所以……“张伟”道友的意思就是,圣诞夜里卖灯笼的那个穷苦小哥哥就是他咯?!
哦。
容桐木着脸把她预订的六万个灯笼之一收进乾坤袋,她不想说话,她心很累。这穿书的剧情牛批得很,要么一天天都在划水,要么突然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全都一起来了,这一天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儿啊?!
现在张伟老兄就算突然坐在同尘殿的宝座上昭告天下说他就是玄皇他回来君临天下了……她的反应估计也就是这个“哦”。
然而留给容桐人生不值得的时间并不多,没被炸死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她还得打起精神应付那个大佬呢——
恰逢雨收云散。
骤然一阵大风刮过,水汽被吹向远方,接着那风调转过头,盘旋在水面上呼啸着旋转起长长的水龙,倏然化成了云鬓花容的云华元君。徊风混合万景炼神飞化之道,顾盼之际,或倏然飞腾,散为轻云;油然而止,聚为夕雨;或化游龙,或为翔鹤,千态万状,不可亲也。这功法她已臻至化境,逃脱寒冷和爆炸倒是十分轻而易举,此刻她连裙角都未曾沾染半点灰烬,游刃有余,十分从容。
原本,她才是当时最有能力、也最应该搭救容桐的那个人。可生死一瞬,她并没有出手。
也许是修为越高的人越惜命,也许……在那短短片刻,她对容桐的疑虑拖住了刻不容缓的援手。
“你可无碍?”云华元君飘然至她面前,公式化地表达了关切。
“回禀元君,紫光并无大碍,能看到元君安好,方才是大幸。”容桐低头,依然是十分谦恭谨慎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