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一直看着他。
从北京回来后,王淮每日都要吃行李箱里的“药”。
偷来看一下吗…不行,怎么能偷!
叶阳骂了声“王八”。
王淮吃完“药”,躺上床继续玩手机。
叶阳在知识的苦海里畅游到十二点,收拾课本试卷,关台灯上床,平躺着,手放在被单上。
王淮不会打扰他写题,见人上床了便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出来,侧躺着,面对他,轻声说:“答应过你的,三模结束了……”
叶阳打断他的话:“你行李箱里是什么?”
“…阿米替林。”
叶阳吓得直接坐了起来:“抑郁症!?”
“四月初确诊的。”王淮赶紧补充说,“你放心,做了治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怎么回事?”
“那天你在我家见到的是江子卓的哥哥,我爸妈去世后,子卓邀请我去他家住,我去住了一晚上,不知道他干了什么,第二天他哥趁他去上学,把我赶出来,一口咬定我是……同性恋。”王淮缓慢地深吸口气,“我回到家,学也没上,整天整夜想我爸妈,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就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只是突遭变故,伤心过度,开了些药吃而已,后来子卓来我家找我,还在我家隔壁租了间房,放学就来看我,每次都带好吃的给我,还有作业,多亏他,我的功课全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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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然是最先发现自己的弟弟对王淮心思不一般的。
江子卓把王淮接回江家住的那天晚上,江子然端着切好的水果,愣愣地站在王淮的房门口——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坐在床边,俯身在已经睡着的王淮额头上落下一吻。
水果没有被端进去,天一亮,江子然就把王淮赶出江家。
王淮不知所措地回到空荡荡的家,在白天也透不进一点阳光的房间,蜷缩在父母生前用过的被子里,不分昼夜地哭。
被窝里很暖和,好像他们从未离去,依旧会时不时拥抱他们的宝贝儿子。
江子然告诉江子卓,说王淮在江家呆不下去,自己要离开的。江子卓每天一放学就往王淮家跑,乐此不疲地送作业送零食。
在王淮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江子然已经把他定义为祸害自己弟弟的变态同性恋,刚开始还很有礼貌地说些好话,劝他离自己的弟弟远点。但王淮失去双亲不久,极度依赖江子卓,坚持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他们只是朋友。
江子然坚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问个究竟,于是两人就去了间私人诊所。
四月,春天的气息有些腐朽,今年的木棉花开得少,成朵成朵掉在地上,像那天车祸现场的血。
江子卓还是照样每天放学就去他家找他,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单人沙发再没坐过两人、以前总会吃完的点心完完整整地放在那里、带来的作业王淮连看都不看一眼、问什么都只是“嗯”“哦”。
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两天,江子卓先受不了了,问他发生了什么。
王淮说没什么。
江子卓走到另一张沙发旁,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十分悲伤地说:“阿淮,你不要这样。”
王淮拿着《史记》,手指触电般地抽搐。
“叔叔阿姨不在了,你别害怕,我会照顾你的,我会和你一起走出这间房子、考同一所大学、和你一起工作,我……我喜欢你。”
江子卓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是透着深情。
王淮看着他的注视自己的双眼。
啊…那么好看的眼睛,竟倒映着如此肮脏的自己。
江子卓被他看得心慌慌的,连忙问道:“阿淮,你别这样看着我,说话好吗?你好几天没和我说过话了,到底怎么了?”
王淮翘了课,骗江子卓说在家休息,其实江子然每天都会带他去看“病”,现在听到江子卓的告白,他已经不太能辨认心里的真实感受了。
是高兴?还是自责?
他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无所得知。
他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完完全全变成了医生口里的变/态。
过了许久,王淮合上《史记》,低头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人,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他说“对不起”。
将近一个月的心理治疗结束。
4月13日,王淮接到叶清的电话。
13日,他认识了叶阳。
a市的木棉花开得比北京好,大朵大朵在树枝上,跟团火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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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治好了,不是同性恋。”这是王淮第二次说这话了。
叶阳在黑暗中看着他,默然良久。
他想,这时候的王淮应该需要他的拥抱,又或许…
最不需要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