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说:“一模比较难,而且学生都还没复习完,成绩差点很正常。”
“班长就考很好,我完了我这成绩肯定上不了重本的怎么办啊。”
“后面发挥得好才要紧,别想太多了。”李铭说,“你把试卷发给我看看,我们一起解决。”
叶阳闷闷地说:“我旷课了……”
李铭:“你去哪儿?”
“田地这边呢。”叶阳摘了根草叼在嘴边,“朋鸟在我旁边烤番薯呢,哎,不说我了,说说你那个奇怪的鳗鱼饭老板吧。”
“说他做什么——等一下,我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李铭午休跑到顶楼打微信电话是同事都知道的秘密,一来宿舍信号差,二来他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的通话内容。
但是今天有人来了,他马上从楼梯角落的阴影走出来。
鳗鱼饭老板拿手挡太阳:“这里可真冷。”
“……”
李铭按断电话,面无表情地说:“找我有事?”
“喝酒去呗,这日子太无聊了。”
“没钱,再见。”
“别啊,我请客。”白泷竖起食指,说,“我心情不好,我看你心情也不好,喝一杯吧,负负得正,怎么样?就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李铭不堪其扰,转过身去,“你老缠着我做什么,我们不是一路人,做不成朋友的,你这样让我很不自在。”
白泷愣了一下,拿食指挠了挠脸颊,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我们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你是不是在想,有钱人和穷人做不成朋友。但其实我不是,我差点被家里老人扫地出门,不然你以为我想住筒子楼呀?虽然我还挺想和你住的……”
李铭皱起眉,认为他在撒谎,而且技巧拙劣。
“天,这是真的。”白泷看他皱眉,顿时炸毛了,“我爸害死我了,就是他把我变成众矢之的,但我依然爱他,你不知道,我全部家当都买鳗鱼花光了,下个月就要付不起房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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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铭从收租婆那儿得知,白泷确实只交了一个月房租,且还有十天就得卷铺盖子走人。
李铭说:“你不会是收买她帮你撒谎吧?”
白泷愣了一下,继而大声咆哮:“我有那么无聊吗我!”
李铭泡了杯铁观音给他,听完白泷的话,还是觉得有钱人真会作死。
白泷捧着茶杯,说:“我当不成李世民的,那些生意我碰都不想碰,但这既然是我爸的遗愿,我就应该尽孝子的义务,对吧……谁让我就是靠那些不干净的钱长大的。”
李铭:“……你跟你哥谈过了吗?”
“所有社交软件都联系不到他,我在他办公室喝了半天白开水也没见到人。”白泷喝了口茶,惊喜道:“嘿这茶太好喝了!”
“……”
他连喝了三口才停下:“别说我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小鬼,我哥像我这么大,已经在学管理公司的事了,我是玩物丧志,我爸临死时告诉我,让我不要重蹈覆辙,也不要让我哥重蹈覆辙。”
李铭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白泷沮丧地说:“可是他不肯跟我谈,或许我对他来说是个威胁。”
李铭又去泡了杯热茶出来,沉默地坐着。
白泷出于礼貌,笑着接过了。
李铭躲过他的手,怼他:“别笑,真难看。”
“抱歉。”白泷收敛了笑容,顺利接过热茶,捧在手心捂着,发呆。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白泷狡猾地笑了一下:“白手起家,然后干掉我哥。”
“……”
“好的,不笑,其实我还没想好。”
李铭说:“你应该找律师咨询一下。”说完,愣了一下,“你不至于——”
“对,我连请律师的钱也没有了。”
李铭忍着要拿拖鞋抽他嘴巴的冲动,说:“你其实早就想好了吧,让出继承权,白手起家,不然你现在悠哉坐在这里和我扯皮?”
白泷笑得往后仰去:“猜对了兄弟,走,喝两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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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铭不讨厌酒吧,因为是第一次来,他对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激情的酒杯碰撞都感到新奇,还拍了几段视频发给叶阳,和酒保聊得很嗨。
白泷被晾在一旁,气得酒都喝不下,拉着人离开吧台,挑个角落的位置坐。
李铭没了聊伴儿,便自顾低头玩手机,还拍了张比耶的自拍。
白泷撅嘴抱怨:“出来陪兄弟喝酒还玩手机,下次直接带你女朋友来不就成了。”
“不是女朋友,他一模考砸了,我给他分析几道题。”服务生端上酒,李铭又把题目丢到脑后,摆好酒杯拍照,发给叶阳后却忘了哪杯才是自己的,尴尬地望着白泷,“这怎么都长一个样…连酒杯也一样…”
一个是初入虎穴的生人,一个是对酒一窍不通的半吊子,都分不清到底哪杯才是自己的,李铭想喊服务员问一下,没想到那人把酒端上后就消失了,其他服务生都离得挺远的,音乐嘈杂,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见。
白泷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先拿过一杯一口干了,“哎呀随便,我都可以,我们还用得着分那么清呐!”
李铭囧,跟叶阳说了刚刚的糗事,他第一次喝现调的酒,喝了几口就感觉有些飘飘然,奇怪的是,明明感觉不对劲,他还是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白泷大笑着鼓掌,“还说不会喝,这是海量啊!”又叫了两杯来。
李铭甩了甩头,感觉还是不对,他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却听不到酒吧本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哎哎哎哎哎够了,够了,真够了。”白泷抢过他的酒,“当心喝断片,我把你办了都不知道。”
李铭双眼烧红,无力地伸手去抢,抢不到就抱怨:“给我……”
白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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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在青石板街上,白泷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背上还挂着个秤砣。
李铭不知为何身体抖得厉害,“太阳,没……没关系的,能,考好。”
白泷忍着笑:“真是醉了,现在是晚上呢,我们去开房了。”
“好好考,来广州,带你……玩。”
“我也今年高考呢,不说几句好话我听听吗?”
“你,有钱,考砸了,死不了。”李铭嘿嘿笑道:“太阳是……嗝,我兄弟,比你,考好很多,很多。”
“是是是,你兄弟牛逼。”
白泷背着他回家,回自己的家。刚把人放床上,李铭忽然像条被穿叉的活鱼般弹跳起来,脸色涨红地咳嗽起来。
白泷快被吓死了,还没见过这样的发酒疯呢,快步走到他面前查看情况。
李铭的样子确实不像发酒疯,他浑身抖得厉害,像离开水域的鱼儿剧烈喘着,目光涣散着,但白泷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因为他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朝自己的方向使劲地、尽力地伸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别是酒精中毒了吧!起来,带你去医院看看。”白泷想把他弄到背上,却无法打开他的身体,干脆来了个公主抱,然后手臂被咬了一口,“别乱动,我带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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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泷拿着医院报告,差点站不住,他抓着医生的衣领愤怒地咆哮:“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你们再检查一遍,你们搞错了!”
护士们吓呆了,路过的医生纷纷上来拉住白泷,一片混乱间,不知是谁踩到一张尿检报告,“O-单乙酰吗啡”上面留了个鞋印。
一名护士从病房中走出来,着急地说道:“医生,不好了,病人出现三联症!”
被两名医生合力按在地上的白泷睁大眼睛,空洞地望着病房门:“怎么会……我们,我们只是出去喝几杯,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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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铭因短时间摄入大量海/洛/因,出现急性海/洛/因/中毒“三联症”,不及时抢救即会死亡。
白泷所有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了,只能向同学求助,他借到王淮的银行卡,江子卓也往里面打了钱,终于是筹够费用,把李铭从死亡边缘捞了过来。
二月天还很冷,豆大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像一场场无声无色的烟花。
白泷一直没回学校,王淮和江子卓表示要带着一大堆功课来广州看他,被他笑着拒绝了。他放下手机,白色的床单刺入眼帘,提醒了他此刻所处的环境,李铭戴着呼吸罩,无害的样真惹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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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称未来三天将连续下大雨。
白泷穿着长过膝盖的风衣,双手放在口袋中,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他推开酒吧门,仿佛爱丽丝梦游仙境般,打开了另一个梦境的门。
两天前,他也和这里的人一样享受放纵狂欢,而如今,他只觉得这里非常吵杂,像围着烂肉的苍蝇群。
他回忆那天的事,坐在曾坐过的位置,点了李铭那杯酒,调酒师还记得他,笑问他另一位小帅哥怎么没来,白泷放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没答话,专心盯着调酒师的手,等酒调好。他又离开吧台,在角落的位置坐下,等待服务员上酒。
除了对面少了个人,其他所有事都被完完整整地复制过来,只等服务员端上酒,白泷就拔出口袋里的匕首,刺进他胸口。
周围的乐声变小了,白泷听到脚步声,有人正朝他这边走来。
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汗。
他没练过怎么杀人,此时才后悔没跟着兄长学习管理家业,跟黑道的人多打招呼,胆子练大了,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犹豫是否要退缩。
他怕失手,那样李铭就没人照顾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泷又想起躺在病床上靠氧气罩呼吸的李铭,仇恨如疯长的藤蔓缠上心头。
那么鲜活一条生命,没有原因、没有任何解释,在格外平常的一天,差点就没了。
必须有原因和解释,白泷这次来,就是为了查清是谁要对在工厂老老实实工作的李铭下这么狠的手。
脚步声消失了,洗旧的布鞋停在桌边,美丽的酒杯被端上桌,白泷瞳孔一震,站起来掐着服务员的脖子,质问他这杯酒的名字。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情况转移了注意力,服务员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假成熟地用发胶把头发全梳到脑后,但这样干净的眼睛,和初见李铭时一样好奇地望着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年纪。
白泷忽然松开手,因为这人不是那天为他们端酒的人,他从少年身上起来,跑到吧台,着急地问酒保那天李铭点的是什么酒,为什么和今天的不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但他不敢去想,好像只要不去想,那就不是现实。
酒保说了实话,却招来石头大的拳头,白泷借着椅子爬上吧台,提着他的衣领,又一拳还没落下,手臂被人捉住了,他被身后的人以绝对的力量优势拖上停在酒吧门口的劳斯莱斯,一路驶向曾对他闭门的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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