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他的肩头阵阵吹过到几近麻木,男子眼前昏黑一片,双手颓然垂在腿侧,撕扯着心肺无力咳嗽着。
他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关上那扇门了。
府内点起的幽幽烛火被风吹熄,黑暗中萧世离的身子从门扉上直直滑落,昏了过去。
——
灿烂斑斓的烟火在宫中的野葵地里炸开,噼里啪啦地远远响在掖庭旁这座凄冷府邸上方。
胸口的闷痛压得他几乎窒息,萧世离幽幽睁开眼,看到自己正独自一人倒在府内的浴池里,身侧还堆放着大片大片沾了污血的白纱。
浴池里放满了温热的水,他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处已经结疤狰狞可怖的刀伤,勉强抬起因失血过多而神志不清的头,看向浴池附近正在沉默着烧水的年长女奴。
“浣…奴…”
他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到几乎辨别不清音节,心里只觉得好笑。
“…为何帮我?”
“回大人,小奴刚才偶尔路过大人府邸的时候,见不易宫的宫女惊慌失措地从大人府里跑出来,便寻来看看。
度至使大人的旧疾愈发严重了,您刚刚烧得实在是吓人…仅凭浣奴一人无法救治大人,只好放了热水,等着大人自己醒过来。”
萧世离的眸子扫在浣奴身旁放着的些许糕点与野花,低下了头。
“又是去祭拜广仪公主了么?”
他垂落的黑色长发被水汽浸湿贴在侧脸,轻声开口,“…多谢,之后会额外赏你的。”
“浣奴只是举手之劳,赏赐还是请大人收回吧。”
年长的女奴朝萧世离长拜,“请恕小奴无礼,但小奴如今已是掖庭的低贱奴婢,不想与度至使大人再扯上关系。”
“哈哈,我名声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么?”
萧世离苦笑,他从浸着的热水中伸出一手,想要撑地起来,“那便留在这里照看一晚,我今夜不知为何,突然好冷…不想要再昏过去一回了。”
“大人恕罪。”
她沉沉开口,“小奴今晚还要赶回掖庭与孩子团聚,还请大人体谅浣奴一年仅此一次的相见之情。”
他碰着地的五指僵了一瞬,忽然咳嗽着轻笑了起来。
“咳咳…如今都有孩子了吗?很好,很好啊…
你烧完水便直接回去吧,不用再来看我,反倒刚才是我过分打扰了。”
“多谢大人。”她恭敬地起身告退,“度至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小奴听说,浣衣局的流月姑娘医术了得,大人之前不是一直与她有过交集…不妨浣奴叫她来照顾你?”
“不必了,流月姑娘很久之前,便不再供药与我了。”
萧世离抬手覆上自己已经面具下的侧脸,自嘲起来,“她如今不知有多恨我死呢。”
“那大人可还有什么相熟之人?”
浣奴瞥见池中男人背对着她消瘦虚弱的脊背,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犹豫道,“若是实在想不起来,浣奴…”
“浣奴,不必可怜我。”
萧世离沉声开口,嗓音嘶哑,“你如今是奴身,本就艰难,更不用去同情一个官高位重的朝中弄臣。
我落到如此地步,全是我自找的。”
“…可大人也是奴身。”
她哑然片刻,“而且,虽然浣奴与大人接触不多,但就小奴所见,大人也不是朝中官员所说的那种…宰相家的疯狗。”
“哈哈哈…区区小奴,你又看清了什么?”
萧世离狂笑了起来,他捂住胸口的伤剧烈地喘息起来,猛地扭头恶狠狠冷笑起来。
“蝼蚁一般的东西…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是。”浣奴仅是淡淡地应了,悄声退了出去。
“咳咳…咳…”
待到他的身边彻底空无一人之后,萧世离终于抬起手,虚弱地冲着池东的阴影处招了招。
“进来。”
一位披了灰袍的喋蛾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的面前,男人仅看了他一眼,撑起身子勉强发问。
“何事?”
他消瘦的上身从水中直起,黑色长发紧贴在男人挂满水珠的身上,抬手摘下了面具。
萧世离俊美如初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是漠无表情地看着那喋蛾在他的面前跪下。
“回禀主子,之前我们有人截了罗雀的密报。”
那身影半跪在地上,低声开口道,“…元家大小姐元姜在城破当晚被黎虹手下俘虏,目前生死不明。
云州舞真城被破,恐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