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澈闷着怒气,随着手腕的颤动,笔尖的墨滴到宣纸上,犹如绽开的花。
“何事?”
苏清远咧开嘴角先行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昔双手将盒子呈上,“微臣近日得了一上好的墨花歙砚,特赠予小皇子。”
没想到次辅大人还会贿赂小皇子。
哪知萧怀澈依旧冷冷道:“无功不受禄。”
原来这小鬼对贺昔也如此。
苏清远此时,心里竟莫名有种平衡感。
“微臣并无他意,只觉着歙砚上好,殿下近来勤习功课,想必用得上。”
萧怀澈眼睫轻颤,“嗯,多谢贺大人。”
萧怀澈话音刚落,李辞修便起身接下了。
“无事退了吧。”
苏清远看着贺昔退出长乐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太冷了。
“你,怎么还不走!”萧怀澈语气生硬且不耐烦,完全在下逐客令。
苏清远厚着脸皮,嬉皮笑脸似是对小孩儿说话,“皇上命微臣来考考小皇子的功课。”
笔放置笔搁上,萧怀澈淡然坐好。
苏清远眨了眨眼睛,指了指怀里的十几本书,“小皇子不再温习温习?”
萧怀澈瞟了瞟苏清远,没有说话。
“咳咳,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苏清远翻了《孟子》道:“孟子曰:‘是以君子远庖厨’何解?”
“齐宣王不忍杀生,以牛易羊。君子远庖厨,推崇不忍之心,亦告诫齐宣王少杀戮,行仁政。正如礼记有言:‘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
啧,这小鬼才十岁能通读,不错啊。
“然我认为不尽如是。”萧怀澈眸子犹泉水清冽,似卵石坚定,“羊又何辜?不沾血气更是荒谬!人食五谷、啖鱼肉,岂能不沾血气。再论当政者,陟罚臧否,若因仁慈而隐作奸犯科……”
李辞修用袖口掩嘴,“咳咳。”
原本说得激动的萧怀澈住嘴了。
苏清远这才想起,作为皇子在大臣面前议论当政是大忌。但萧怀澈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何况萧怀谨本就准备把皇位传给他。苏清远好奇想继续听下去,“殿下说完。”
萧怀澈神色忽动,抿唇不语。反倒是他身旁的李辞修挺直了腰板,“苏大人可以换下一道题了。”
苏清远,“……”
小鬼,不是我考你功课的吗?
“那殿下讲一下《礼记》里《玉藻》一则。”
“嗯。”萧怀澈点头,“天子玉藻……”
无论苏清远问什么,萧怀澈一一答得上来。
最后,竟还被萧怀澈问得哑口无言,苏清远顿时有种白瞎了写几年网文的感觉,还不如一个十岁小娃。
“苏大人,可以走了。”萧怀澈揉了揉太阳穴,“烦请转告我皇兄下次若实在找不到人考问我的功课,无需派人过来,我自会前去长兴殿。”
“是……”
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我又被小鬼嫌弃了?
“等等,还有。”萧怀澈细哼了声,“君为主,臣为从,礼法不可废。苏大人切莫忘记自己是内阁首辅。”
言外之意,离我皇兄远点,远点,再远点儿!
“是,微臣谨记。”
被嫌弃不说,还被教训了。
苏清远走出长乐殿已是酉时。残阳铺在皇宫上空,橘黄到绯红,舒卷的云形态宛若雾气缭绕。
“苏大人,皇上叫您过去。”苏清远准备出宫,半路便遇见褚公公。
叫我过去干嘛?
苏清远带着疑惑去了长兴殿,看到桌子上摆了膳食。
啧,这么好,还等我吃晚饭?
“苏爱卿一同坐下吃吧。”
苏清远也没客气。
“这是宫里御厨酿的青果甜酒,不烈,爱卿尝尝。”萧怀谨说着便从褚公公手里拿过玉酒壶,亲自给苏清远斟了杯酒。
苏清远接过小嘬一口,甜酸中带着微辣,还挺好喝的。
萧怀谨连给他倒了三杯,晚膳用了近半个时辰,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爱卿,天色已晚,不如留在宫里。明日上朝方便,不至于来迟。”
苏清远脸上染了潮红,但并没醉,说着起身要去前月住的宫殿,“好。”
“夜深,宫中阴气重,苏爱卿住偏殿便可。”
苏清远往外望了望,更深露重还吹着阴风,想起小涣子的死状,不觉缩了缩脖子。
仿佛预知他要住下似的,偏殿里早换好了新被褥。
然而真的好心让我住偏殿那么简单吗?某人,别说着阴气重还来装鬼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