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救不成,一个大将军一个女相,都是秦国顶顶聪明的人,哪是一个楚怀珉对付了的。
秦棠景坐看路边风景没说话,许久才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有。”阿阎摸了块东西出来,“不过只有这个,委屈大王垫垫肚子。”
秦棠景别了眼她,“我哪有什么资格委屈哦,有这个不错了。当年跟小皇叔行军打仗,没粮食饿极了连草根都吃。”说完将烧饼往嘴里塞,毫无形象地撕扯,用力咀嚼。
没盐没味,巴掌大的饼,她却吃的津津有味。
这些天又是昏迷又是奔波还吐,早把秦棠景折磨够呛,吃完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
阿阎立即道:“大王,咱们继续赶路么?”
“不,掉头回去。”秦棠景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这……九王爷说了不让大王参与,此事与您无关。”暗卫到底是暗卫,尽心尽职地。但却很听话,拉拽缰绳将马头对准来的方向。
“阿阎,小皇叔与我什么关系?”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同一血脉,叔侄至亲。”阿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两人关系可以说亲如父女也不为过。
“那我做与小皇叔做,有何区别?”
阿阎顿时哑口无言,并无区别。
“所以,我还是要回去看看。看一眼咱们楚妃娘娘倾尽所有,到底把人救走没有。”秦棠景弯唇浅笑,拿过鞭子施力一挥,马吃痛立刻飞奔起来。
一颗心却渐渐沉到最底,渐渐乱如麻,再也理不清。
世上没什么奇迹,也不会发生奇迹。
人,当然没从秦九凤和李世舟手里救成,仅仅因为楚怀珉歇了一夜,七万人死绝。
真真死绝,遍地尸骨,无一人生还。
蒙少将军遍体鳞伤也葬身在此,只剩躯体,不见头颅。秦棠景经三天三夜辗转来到第一个尸谷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这位蒙少将军的脑袋,被当成战利品插在一把戈上面。
风一吹,凌乱头发飘起,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怒容。
秦棠景立刻肃然起敬,双手紧握,以军队最高规格郑重地朝他行礼。
行完礼,继续往里面走去。只是这一路被浸染血淋淋的,没走进步鞋底湿了个透,当她感觉到刺骨凉意的时候,也看见了不远处那道跪在血腥冲天尸骨里的身影。
楚怀珉,饮泣吞声,往常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已经成了血衣。她就跪在那,安安静静,虽没听见哭声,满身哀戚却连天地都为之失色,不知该有多绝望。
秦棠景突然觉得手足无措,心万分沉重,脚也万般沉重。
长公主一心为家国,怜悯黎民百姓,当将士陷入危难拼死相救,自己却一心毁了她的家国,杀了她的子民,坏事做尽。
明明没多远的距离,两人各自的位置却拉开鸿沟,像咫尺天涯各一方。
终究,避不掉,她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最终秦棠景也走到了楚怀珉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慢慢蹲身跪地。
楚怀珉抬眼,两人相视,那种寂灭的目光,看她就像看着一片梦幻虚无。
“栖梧……”第一次,秦棠景当面唤楚怀珉的字,声音有些发颤。尽管她无数次坚定动摇的决心,恨便恨吧,恨便恨吧,不奢求理解她的苦衷。
可此刻当真有恨意出现那双眸子,秦棠景心如芒刺。
“七万人必须死,对不对?”好半天楚怀珉的眼珠才动了一下,声涩嘶哑。
秦棠景结舌,默了许久,唇微动:“对。”
不死今后秦国就会死更多人,烽火乱世没有两全办法,所以必须灭掉楚国主力。这样的理由这样的解释太苍白,所以也没必要辩解。
“宫变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眼前楚怀珉第二句话问出口。
秦棠景摇头,无半分犹豫,“不是我。”
俨然也是个受害者,两人都是这里头的受害者,都互相捅刀,没人无辜也没人罪无可赦。秦棠景心底这时还残存一线微薄的希望,伸手试探性地覆在楚怀珉手背上,没感觉到抗拒便一点点收紧,将自己的手指扣进她的十指。
“如此,那便是我对不起你,害你丢了王位。”过了会楚怀珉极轻地叹息,神色却漠然,将手抽出,那种姿态冰寒雪冷,“杀俘令,是你下的?”
秦棠景低眼看两人手,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沉默,就是默认。
事实就这样,没有一丝隐情,连绵数十里的尸体足以证明。
呼吸间弥漫的血气这时越来越浓郁,秦棠景一眼望过去,再冷硬的心都为之动容。
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一具具曾经矫健壮硕的躯体,尸堆成山。他们死状千姿百态,不甘心睁大双眼,仿佛控诉着这场灭绝人寰的屠杀恶行。
“别管这些事了,你管不过来!”最终她乱了呼吸,抬首双目灼灼,一把拽住楚怀珉的手腕将她拉起,“随我走!天高地阔,躲还不行吗,大不了……”
楚怀珉一掌顷刻击出,她的话到此被截止。
没了内力的秦棠景哪里挨得住,人如断线风筝飞出,狠狠撞到巨石上,血从喉咙溅出三尺。
这一掌力道,她的骨头断了好几根。
所以别看长公主表面冷静自持,能让她痛下狠手,可见长公主此时很愤怒。
愤怒到几乎杀了她。
如今她没了内力,又被伤到五脏六腑,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那位长公主。
秦棠景头低着,捂着胸口咳了几口淤血出来,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等不那么痛了,这才缓缓地抬头,却也起不来身,仍然以狼狈的姿势趴着。
只是她望着楚怀珉,望楚怀珉那双眼眸,唇角裂开难以言喻地笑,“长公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交易么?还作数。七万人既然已经留在秦国,我助你登上楚国王位,可好?”
楚怀珉抬手,软剑自腰间抽出,因绝望到极点而平静,“你说呢?”
秦棠景窥了眼她的剑,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拿手比划了下,“先打个商量,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最好一剑就入黄泉,你知道的,我很怕疼。”
楚怀珉冷冷扫她,软剑往衣衫那么一划,竟学古人割袍断义那举止。
秦棠景一愣,怔怔地看着那片衣衫飞到她跟前,之后听见楚怀珉的声音:“秦姬凰,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