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鲤江上走了么多回,还是头一次听说么大的事故!”
一石激起千层浪。
修士修行,耗费资源不少。第三境之前修士,都要从蕴含灵力食物中摄取灵力,难以直接提炼天地间的力量。保宁号上大多都是一、二境修士,自然很不满。
也有人没明白:“也不算什么吧?大家都该带了足够食物,暂时吃自己存货不就好?就算没有食物,灵丹灵『液』总该有吧?”
说话是陆姑娘。
她今日一身珊瑚『色』衣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腕上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也相当显眼——谁都能看出那是上好的空间法器。
她还在不满,又一扯洛小孟衣袖:“小孟哥,你说是不是?下一个码头能有多远,干什么趁机抢我们东西呢?”
洛小孟却显得有点尴尬,低声道:“陆姑娘,算了,还是……”
话未说完,已有人冷笑道:“鲤江险峻,到下一个江阳码头至少还走两天,中途大家没有灵力补充,万一再遇到昨夜妖物怎么办?”
“是啊,我们可没有好运气,出身富贵,空间法器大得吓死人,多少灵丹、食物都能买。我们也不是第三境修士,必须吃东西才有力气,所以我们就活该饿着?”
众人出门在外,当然带有基本物资。但大多数空间法器很狭窄,最多装点身份牌、银两、灵『液』灵丹。昨夜遇到桃花鲶,人们又消耗不少,本就指着桃花鲶回血。
结果?好嘛,现在桃花鲶只能勉强充当食物了。
是还按原来的方法分割战利品,陆姑娘他们肯定拿去不少,剩下人怎么办?
哪怕人们敬她是诸葛嫡系,现在也不乐意拿自己命去捧她啊。
“你,你们……”
陆姑娘被讽刺得下不来台,面上一阵红,躲在洛小孟背后不出声,委屈道:“小孟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好凶。”
黑皮少年的憨笑已经有些勉强了,却还是在尽力圆场。
云乘月和王雁冰站在另一头,两人都只听着,没做声。到这时,王雁冰微微摇头,低声说:“那陆姑娘……养得有些太娇了。云姑娘你是首功,你都没说什么,她站出来哪能服众。”
一旁薛无晦却轻笑一声。
“未必。”他说,“那姓陆说不定是故意找个由头,和那黑皮决裂。”
话音才落,不远处陆姑娘就已经哭着说了一句“连小孟哥你也不站在我一边”,接着她一扭身,一口气跑上了二楼,将房门重重一甩。
黑皮少年的脸『色』顿时相当精彩。
云乘月呵欠到一半,生生愣到停下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王雁冰以为是问她,便解释道:“世家子弟,是有很多脾『性』不好。”
薛无晦却悠悠道:“果真是世家子弟么?云乘月,你不是要精进书文之道?正好,你来仔细观察一番,看那姓陆做什么。”
云乘月正要抬头,却被他按住脑袋。
他淡淡道:“人间烟火,不全在你那些零食上头。对周围的人多用点心,别成天觉得麻烦。”
云乘月咽下反驳,有点沮丧地说:“哦。”
……
甲板上不满很快散去了。
大家都是修士,自己行走惯了,关键时候处事利落。他们见证船长将桃花鲶分了,存放好,又取出一块料理,公平地按人数分好,作为今日的食物。
虽然有些少,但还在人们的接受范围内。
云乘月领了自己一份,在“拿出折叠椅在甲板上观察众人”和“回去想办观察陆姑娘”两个选项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听从薛无晦的建议。
陆姑娘住天字二号房。她应该的确有些来历,为她定下了天字三号房,是给洛小孟。
云乘月上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洛小孟被人领下来。原来陆姑娘一气之下,和船长说拿回三号房的权限,不准洛小孟再住。
黑皮少年本来是上去哄人的,却被轰了下来,还被云乘月撞个正着,神『色』相当难看,面上还做戏,委屈巴巴地说什么“俺只是担心陆姑娘安危”。
云乘月站在一边,对船长点点头,又仔细端详洛小孟。人到底有什么不凡,居然被薛无晦看入眼了?
薛无晦会在意什么?
她灵光一闪,调动生机书,将灵力汇聚在双眼中,定睛看去。
她的视野中多了无数光芒。众人的生气化为不同颜『色』、强度光芒,在她眼里摇曳;而到了洛小孟身上,除了他本人青『色』光芒之外……
还有一道若隐若现黑影?
是死灵……但也不像。她还没见过么不易察觉死灵。薛无晦自然不是,她曾在通天观见过封栩也不是。
洛小孟身上死灵淡得几近于无,静止不同,更加看不清具体身形、面容。如果不是云乘月刻意观察,完全就将忽略了。
难道也是薛无晦的……
云乘月收回目光,明白了什么。但如果洛小孟身上死灵真是薛无晦当年的仇人,以薛无晦的个『性』,怎么可能忍住不杀他?
走上二楼,她侧头问:“你需他活着?”
句话看似没头没尾,她身边的帝王却只斜她一眼,平静道:“嗯,暂时。”
云乘月点点头,不再多问。
她走到二号房门口,想要敲门,可站了半天,她没想出来自己应该说什么。总不能直接问,你好啊陆姑娘,听说你可能是在演戏,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也太傻了。
云乘月纠结了一会儿,干脆回自己房间拿一把椅子出来,再拿本字帖出来,坐在门口观赏字帖,学习前人笔。如果陆姑娘从房间里出来,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动静。
她还将矮几也搬了一张出来。薛无晦嫌她麻烦,黑烟一卷,直接把她常用的东西放在门口去了。
末了,他又自己往她的矮几上一坐,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还继续嫌她:“你是什么样子,当门神?你就不能灵活点?”
饶是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云乘月也有点忍无可忍。
她竖起字帖,挡住自己半张脸,微笑道:“我忽然知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了。”
他果然上当:“什么?”
云乘月斩钉截铁:“爹味儿!”
薛无晦:……
帝王面无表情地想,他居然听懂了。
……
云乘月耐心等待,悠然地看着字帖。看完字帖,她又翻出游记来看,结果看得太入神,陆姑娘出来时,她顺口说了一句“麻烦快点,别当着我光”,结果被薛无晦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头。
她捂着脑袋,如梦初醒,再一抬头,发现陆姑娘居然没回嘴,而是快步往下头去了。看背影,她还有点着急。
云乘月立即站起来,又回头说:“帮我收一下。”
薛无晦略眯起眼:“你在教我做事?”
云乘月看着他,眨眨眼。
他默然片刻,拂袖走来,背后黑雾弥漫,轻盈无声地将桌椅书本全给卷了回房,连饮料杯都没落下。
下了楼梯,云乘月就看见保宁号右侧多了一艘船。
鲤江一段江水流得急,但那艘船与保宁号保持平行,看着非常稳。在两艘船之间,搭出了一道船板,宽度足以容纳两名年人并肩而行。
对面船舷上,立着一名青年。他容姿俊秀,长身鹤立,雪青衣袍飘飘,发上一只灿烂明珠冠,腰间挂饰多而不繁,一柄长剑竟全是玉琢而,极是惹眼。
他冲保宁号抱拳一礼,朗声道:“在下乐熹,出身奉州乐家。本船书核心受损,沉没在即,恳请保宁号上诸位伸出援手,允许我等上船。一应物资,我等皆可与诸位分享。”
云乘月看他一眼,转眼继续观察那位陆姑娘。那名少女站在一旁,双目闪闪发亮;她一直盯着那青年看,等对方看来一眼,她就拨一拨头发、低头一笑,很是娇羞模样。
她不禁又看了看那名青年,再看看陆姑娘,最后看看不远处洛小孟。霎时间,说书玉简万千剧情涌上心头。
云乘月福至心灵,轻轻“啊”了一声。
薛无晦轻笑一声:“明白了?”
她重重点头:“嗯!原来黑皮是替身,现在正主来了,替身立即就被抛下了。”
她的说书玉简里,大多都是仙门公子找贫寒女修当替身,原来现实里也可以反过来,是仙门大小姐找贫寒男修当替身。
薛无晦:……
他忍耐地叹了口气,暗自决定将“丢掉云乘月说书玉简”改为“烧毁云乘月说书玉简”。
“你个……”他到底吞下了那两个字,免得再被她怼,只是有点咬牙地说,“那姓陆女人就是乔装扮成大家小姐,专程出来攀龙附凤的!”
云乘月沉默片刻。
“那……下次我记得买点这类情节?”
帝王摁了摁眉心。
“不用了。”他一字一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