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重重叠叠响起同样一句话。
——定不辜负……
——不辜负将军期望……
——不辜负……
她后退一步,手中生机灵光大盛。旋即,她发现四周并没有伤害她的力量,然而当她试图走出记忆碎片时,却也被困在了这里。
像有柔软的胶质物体,黏在了周围的空气里。
云乘月掐住申屠侑手腕,肃声道:“你做什么?!”
干尸的脑袋晃一,脑后拖着的低马尾也晃晃。他抬起头,用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捂住面上血泪的痕迹。
“定不辜负将军期望……不辜负,不辜负……”
他喃喃着,语速忽然越来越快。
“不,不不不……”
忽然,他枯瘦的手爪猛地往一用力,顿时在脸上挠出深深痕迹!枯萎的皮肉伴随黑『色』的胶体,登时翻卷出来,又被血泪染红。
云乘月掌中的手腕忽然烫得抓不住。
一阵隐约的危险预兆袭来,她立即放开申屠侑的手腕,往后一跳。
在她放手的同时,干尸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并且不断用力,深深地掐去、再掐去。
“懦夫……懦夫懦夫懦夫……”
他委顿在地,身体不断扭曲、抽搐,唯独双手死死用力,很快将自己的头颅掐得往一旁偏去。
云乘月甚至听见清晰的颈骨断裂、粉碎的“咔嚓”声。她当然不会痛,却一瞬间感同身受,不仅脖颈一凉。
“申屠侑?”她试探着,“你怎么?”
申屠侑咽喉已碎,却还是不断呢喃。
“懦夫……懦、懦夫……”
每吐出一次,周围的空间就震『荡』一瞬。
云乘月思索片刻,眼睛微亮,反手往旁边一抓。
嗤——
一枚暗红『色』的“悔”字被她挟在指间。
她拈起来看看,摇摇头,松开手,重新捞一次。
嗤——
又是“悔”。
随着记忆碎片的不断摇落,一个又一个“悔”字被云乘月抓住,又被她接连捏碎。
她站得笔直,近乎冷酷地凝视着地上挣扎的申屠侑。她记得,捏碎记忆中的书文会对他造成损伤,可她现在没有关怀他的打算。
直到……
铛!
就像锣鼓被敲响时发出的声响。当云乘月再次狠狠捏紧拳头,她的掌中已经包含了一枚漆黑的大字。
这枚书文比之前的“悔”字更大、更重,跳动挣扎的力道更大,但云乘月死死抓住,没有让它逃脱。
同时,她让掌中的“生”字靠近过去,一步压制黑『色』书文的息。
当生机灵光浸润上去的刹那,黑『色』书文一颤,再次徒劳挣扎几,终究是驯服。
刹那间,四周记忆的动『荡』平息了。
不仅是记忆,地上挣扎的干尸终于松开双手。他整个脖子都被自己掐断,以一种奇特的角度扭曲向一边。仅剩的一点皮肉粘连的部分,拖动他枯萎的头颅,一点点偏向云乘月。
“懦夫。”
干尸口中清晰地吐出这个词。但这一回,他的声音不再嘶哑难听,而更接近记忆碎片中那位青年副将的声音。
云乘月盯着他,没好道:“你才懦夫,别冲我说。”
她这才松开手。
躺在她手的,是一枚……大篆的“懦”字?
懦,懦夫的懦?
云乘月念一动:“这才是你的执念之源?不是后悔,而是懦弱?”
干尸死死盯着她。
一刻,他化为一缕黑『色』烟雾,消散在紫黑『色』的混沌中。
一束黑光从混沌深处『射』出,照在云乘月掌上。它谨慎地避开白『色』的生机灵光,巧妙地和那枚“懦”字相联系。
与黑光连上的刹那,“懦”字跳动几,横平竖直的线条立即庄严许多,却又断续相连,仿佛若游丝、苟延残喘的病人,在表面的伟岸之,藏着一颗虚浮卑怯的。
云乘月打量片刻这枚截然不同的文字,不禁生慨。
“怎么?你还非要重新写一遍?”她柔声轻叹,又似笑非笑,“懦弱要懦弱得生动活泼,是这个意思么?”
联系远处的黑光,倏然一颤。
片刻后,一道声音传来。虽然带着魂魄特有的空洞飘渺,这声音却还是足够申屠侑。
“——天生道文的持有者,请进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很疲惫。
“我恐怕没有力再迎出来。”
云乘月迈开步伐,顺着黑光指向的方向走去。
紫黑『色』的雾气在消散。最后,这里成一片漆黑的空间;四周隐隐有水流似的“滴答”声,仿佛一个『潮』湿的洞『穴』深处。
“抱歉……”
那个声音虚弱地说:“我死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鲤江水底,这里是改不,可能不大舒服,请您见谅。”
云乘月挑起眉『毛』:“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尊重?”
他叹了口气。
“天生道文的持有者,便是天生飞仙……何况,姑娘身上有将军留的息,甚至有、有陛的息……”
黑暗散开一些。
在黑暗之中,坐着一位银甲将军。他左腿盘着、右腿收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则已经变成缥缈的黑雾,失去本来的形状。
他垂着头颅,此时勉力抬起,『露』出一张憔悴苍白、眉眼却还显得温柔的脸。
正是申屠侑。
他凝视着云乘月,眼神沉静。
“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
云乘月眨眨眼,忽然之间,她起一点促狭之。
“实不相瞒,”她一本正经道,“我是你们陛明媒正娶的皇后。”
申屠侑:……
申屠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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