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海中, 云乘月等所在的飞舟并不显眼。
明光书院的飞舟外形古朴雅致，但和四周那些高大华美、争奇斗艳的飞舟相比，它实在寒酸得像只蚂蚁。
当一行走出飞舟时, 只有“骨碌碌”滚下来的乐熹引起了一些注目。但很快，有厮模样的上来, 搀扶起乐熹，并安静地对杨嘉行了个礼。
青年模样的杨夫子站在飞舟前, 望着那一行远去的背影，轻轻“唔”了一声, 仿佛有点意外。
“嗯……这倒是没想到。”
陆莹正巧站得离他最近，也同时低声道：“那是乐家的？怪了, 乐家向来以霸道出名，就算乐熹只是不受重视的嫡枝，他们怎么会这么忍气吞声？”
“你也道乐家的作风？且……忍气吞声？”
杨嘉偏头看她一眼, 温和的面容上浮现一点惊讶, 惊讶之外有些戏谑：“陆友是说, 我给他们气受了？”
陆莹后退了半步。她看上去对杨嘉格外有点警惕。
“乐家的霸道尽皆。”她忍了忍, 『露』出一个娇憨大姐式的假笑, 甜甜地说，“我不敢说杨夫子什么, 您实在误会了。”
杨嘉眨了眨眼。
“那陆友说的‘忍气吞声’, 何解？不是我给他们气受了，莫不是其他什么待他们不好？”
他居然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陆莹没吭声。她面上的假笑绷得很好；装得越好, 说明她现在越警惕。
正好这时候, 云乘月出来了。
她刚才折返回去找麒麟拂晓。兽正抱着藤编乌龟打瞌睡，她一去就精神起来，还用尾巴蹭她。
现在她抱着麒麟, 身边还跟着一个亦步亦趋、保持沉默的辰星。这名银发女修走路无声无息，再不说话，就宛如不存在。云乘月感觉自己短短时间里，好像就习惯被这么跟着了。
一下飞舟，她就看见杨嘉“刁难”陆莹的场面。
望着那一幕，她觉得有点奇怪。杨嘉给她的印象还不错，毕竟他也走生机大道，还出手救了拂晓，本笑容和气——是真的和气，跟虞寄风的喜怒无常、高深莫测不是一回。
他针对陆莹做什么？之前不是还宣布陆莹通过了一关考验吗？
云乘月走下飞舟。
“杨夫子。”
她不着痕迹地『插』到两中间，将两隔开，微笑着略施一礼：“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如果没看错的话，杨嘉好似愣了一愣，继如梦方醒似的，『露』出个歉意的微笑，转说道：“我先带你们……”
话没说完，却是被打断了。
“——杨夫子！”
一名女修从降。
她足踏一卷飘逸柔韧的画轴，大袖扶风，落地时轻盈无声。她约莫三十六七岁，面容端庄严肃，头发绑得紧紧的。她的目光匆匆掠过，在碰到云乘月时，微微一愣。
云乘月觉得这位女修的眼神隐隐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在哪里？
顾师并未和她说话。
她只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再皱着平直浓黑的眉『毛』，对杨嘉说：“杨夫子，您回来了。”
她的目光反复掠过飞舟，『露』出意外之『色』：“张夫子和公输夫子还没有回来……王夫子他家也不在么？”
她好像有点受打击，有点焦躁不安。
杨嘉面对她，神『色』变得庄重了些，那种有点孩子气的不依不饶消失无踪。“他们在水府那边，王夫子和他们一道。”他简单地说，“顾师，出什么了？”
顾师再看一眼云乘月等，欲言止。终究，她低声说：“出了一些变故，许是不得不请您去看一看。”
虽未明说，但杨嘉似乎已明白了。他的神『色』也微妙地变了一变。
“难道是……”
他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转身说：“临时有，不能亲自领路，见谅。不过我已同登记处的同僚会过，你们自去问候一声，该入读的入读，该考核的考核。”
“登记处所在，看着字指示过去，就能找到。”
说罢，他多看了一眼陆莹，笑了笑，这才离开。
柔韧的空白画卷展开，托着两一飞起。
云乘月托了托怀里的麒麟。拂晓的两只前爪搭在她手臂上，“咩咩”了几声，算是说再见。它记得是杨嘉给它治了伤。
“也不道出了什么……”
四周热闹得很，不像有什么变故。云乘月四下打量，心中暗自忖度。如果薛无晦在就好了，可以让他到处转转……魂魄的状态，当个斥候还挺方的。
但这会儿，薛无晦还在帝陵之中，不在她身边。
“哼……”
这时，陆莹轻哼了一声。
她也望着杨嘉远去的方向，并且终放松了面上的假笑。不仅如此，她还流『露』出些许不快，更多是焦躁和担忧。
“这位杨夫子真是……什么‘该考核的自去考核’，这里不就只有我还剩一场？莫非他在暗示我，我肯定考不过去？”
她眉头皱得快打结。她纤秀锋利的面容显得更加锐利，简直寒光烁烁。
她手指轻敲手臂，自言自语：“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要给我穿鞋、绊子？”
“不会的吧……杨夫子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季双锦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辰星，见银发星官不说话，才略松口气。她轻轻一扯陆莹的衣袖，含笑道：“你定是想多了。杨夫子是何等样，哪里会和我们这些新生计较。”
陆莹回过神，下意识扯了扯衣袖，却没多大用力，所以并未将袖子真的扯出来。
她保持着让季双锦牵袖子的动作，身体变得有点僵硬。她扭开脸，低声说：“行了，当我没说。你们大姐懂的就是多……也总把那些名声在外的想得太好。”
阿苏立即护主：“陆姑娘慎言，我们姐也是为陆姑娘好。”
陆莹『露』出个假惺惺的笑：“是吗？”
她没说什么，但这副挑衅的神态格外气。阿苏干瞪眼，憋不出话。
季双锦有点无奈，并且看了一眼辰星。
辰星抱着镜子，沉默安然地站着。
看着这场眉眼官司，云乘月好笑地摇摇头。她说：“辰星星官不会传坏话的，双锦，没关系。”
她一开口，银发星官就认真说：“嗯，不会。还有，叫我华苒。”
辰星本名华苒，她确实这么说过。
云乘月愣了愣，笑着改口：“对不住，我一下给忘了。好，华苒。”
“嗯。”
辰星星官『露』出一点很浅的微笑，深蓝的眼睛里也像泛起碎光。她目光闪亮地看着云乘月，一眼都没看。
“你们……”
陆莹的眉『毛』打结了。
“算了，赶紧去登记处。”她率先拔腿离开，“你们不用考核，我还要呢。”
季双锦笑得更无奈。她正想跟上，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处。那是乐家前去的地方。
望着那一头，她有些恍惚，神『色』似是感伤，也似是唏嘘。
最后，她摇摇头，收起最后一点不舍，坚定地回头转身。
云乘月看了她一眼。
“双锦，我有点意外。”她轻声说，“之前怎么说，你都不听、都舍不得，这会儿却一下放了手。你以后……不会后悔吧？”
季双锦喃喃说：“是啊，我会不会后悔呢……我好像也不道。但我明白，至少现在，我想走自己的路。”
阿苏背着刀，走在她们身边，这时忍不住说：“且乐公子……乐熹都失去考试资格了，也不能够让姐后悔！”
云乘月点点头，悠悠道：“好罢，我暂时相信你。要是以后你真的后悔了，我就……”
她想了一会儿，没想好。要不打断渣男的腿？
却听有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那就杀了那个男，免得以后后悔。”
三一愣，才发现这居然是辰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