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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1 / 2)


若是寻常夫妻成婚,第二日是断断不会像如今的贺顾与长公主这么闲的,且不说贺顾这睡到日上三竿的大懒觉,肯定是没了,长公主也决计不可能这么优哉游哉的练剑。

普通媳妇,还得给公婆敬茶呢。

但如今成婚的是帝女,自然没这种烦恼,整个公主府唯一的主人便是她——

在这府中,公主和驸马夫妻二人就是天,当然谁的茶也不必敬,怎么舒坦就怎么过。

如果是以前,贺顾听说长公主晨起练剑,十有八九会以为,她练的是那种轻柔好看的花架子,大越朝有不少女子,都把剑这么练,与其说是练剑,倒不如说是舞剑,更为贴切。

但有了昨日在喜房中的一番交手,他自然也知道长公主身上,是有真功夫的,所以知她练剑去了,贺小侯爷就免不得犯了老毛病,想要在如今的妻子面前,好生展露展露自己的本事,也好叫她早日倾心于自己。

自然是风风火火,赶来找她。

兰疏见他过来,垂首屈膝礼道:“见过驸马爷。”

贺顾只朝她微微一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便转头看着长公主,笑的春光灿烂道:“姐姐这是练的什么剑?要不要我陪你?”

长公主道:“我已练罢,不必了。”

贺顾闻言,不免微觉可惜,立刻开始追悔莫及起来。

新婚第一日,他竟然就没出息的睡了个大懒觉,不仅错过了瑜儿姐姐的头一回梳妆,眼下匆忙赶来,她竟然连剑都已经练完了。

贺顾心中的小算盘落了空,也只得有些不甘心的悻悻道:“啊……那好吧,改日咱们再一起。”

不过仔细想想,剑明日还能练,今天他与瑜儿姐姐,却还有大好的时光,贺顾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道:“姐姐,咱们去吃朝食么?”

长公主却忽然无来由的微微叹了口气。

贺顾也不知道她在叹什么,只以为她是练完剑累了,仍然自我感觉十分良好,问道:“姐姐?”

长公主默不作声的迈步,贺小侯爷见状也立刻跟上,二人便带着后面的兰疏,一齐回到了公主府前院膳厅。

朝食准备的不算琳琅满目、十分丰盛,但却绝对算得上精致用心,炖的浓稠鲜香的骨汤、再加上顺滑劲道的细面,上缀几点碧绿葱花,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长公主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大,皇后娘娘心疼女儿,估计直接将宫中做御膳的厨子,都往公主府塞了一大群,膳食上自然精心。

但贺小侯爷这顿饭,却食之无味,这倒不是面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压根儿就不在饮食上罢了。

他自以为只是在用余光打量长公主,谁也发现不了,岂知裴昭珩其实也早已被他盯的后背发毛,浑身难受。

长公主忽然放下碗筷,道:“我用完了,驸马慢慢吃吧。”

贺顾愣了愣,寻思瑜儿姐姐好像也没吃几口啊,正要发问,长公主却忽然低头看着他,淡淡道:“你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吃饭时专心些,不要心不在焉,这样会长不高。”

贺顾:“……”

他一时,竟被长公主这番话给说的呆住了,只张着嘴愣愣的看着长公主施施然的领着兰疏走了。

直过了半盏茶功夫,兰宵见他始终呆若木鸡,不得不战战兢兢的在后面问了一句,道:“驸马爷?您还吃么,再不用当心凉了……”

贺顾心里正难受呢——

他的瑜儿姐姐,一向温柔內向,再体贴不过。

刚才会那样说,可见是真的很嫌弃自家夫君,个头比她还矮了。

贺小侯爷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红,简直异彩纷呈。

贺顾自己发现自己比瑜儿姐姐矮,和被她亲口嫌弃,那对贺小侯爷脆弱的心灵,造成的伤害程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贺顾头一次感觉到,他那一向坚若磐石的自尊心,瞬间哗啦啦的碎了一地,若不是长公主此刻已经离开,他简直就无地自容了。

对一个男子来说,有什么能比被满心爱慕的女子,嫌弃个头矮,伤害还大呢?

估计也只有嫌弃床|上不行了。

旁边兰宵心知,自己今日惹了驸马不快,本就有些战战兢兢,毕竟是年轻姑娘,尽管有些小算盘在心中,脸皮却还是薄的,若不是苦于现下有差使在身,她定然是臊得慌,躲得远远的了。

可如今却还得时时刻刻跟着贺顾,见他不答,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驸马爷……您这……是不是不吃了……”

她话音未落,贺顾却忽然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兰宵被那清脆声响,吓得心头一跳,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却听驸马道:“怎么不吃!我还要吃,你去跟厨房说,再弄点来,不要光是汤和面,骨头也要,要大块的!”

兰宵:“……”

她也不敢问,驸马爷这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只闷不做声,扭头乖乖的去厨房传信了。

贺顾这才重新端起碗来,恶狠狠地吸溜着碗里的面条,心道,不就是长个儿吗?

多吃点,难道他还怕长不过瑜儿姐姐一个女子不成?

定不能叫她看轻了自己!

却说另一边儿,公主府书房里,裴昭珩正站在案前,抬肘垂眸临帖,他临的是先帝时的书法大家,王止明的行书,兰疏则悄不做声的站在一边,侍候文墨。

裴昭珩有一手好字,更有一副泰山崩于前,从来不改其色的好定力。

但这些东西,却也不是生来便如此的。

兰疏眼下看着虽然模样年轻,但她其实也已经二十八岁了,自三殿下还是个奶娃娃时,她便已被皇后娘娘安排着,照顾长公主和三殿下双生子两个。

时至今日,兰疏都还记得,小时候的三殿下,并不是如今这幅冷冰冰的模样。

那时的三皇子,还是个爱哭、爱撒娇、软乎乎粉嫩嫩的小团子,动不动就要皇后娘娘抱,跑起来一颠儿一颠儿,甚是可爱。

倒是那位真正的长公主殿下裴昭瑜,才是自小早熟且早慧,心思多且重。

许是因着是女孩罢,天生便对这后宫中,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更为敏感。

长公主也因此,从小性子内向稳重、沉默寡言。

三殿下其实只比长公主晚了一会,从亲娘肚子里出来,但毕竟是幺儿,好像天生就点满了撒娇技能,不光是皇后娘娘拿这爱娇的小儿子没办法,便是那不比他大多少的长姐,也对这个幼弟爱护有加。

直到后来……

长公主殿下不明不白的薨了,皇后娘娘一夜之间状若疯狂。

三殿下人生中,两个最爱护、疼爱、能让他做个无忧无虑小娃娃的女性长辈,一下子就没了一个半儿。

他也终于不得不直面,没了母亲和姐姐这两把保护伞后,与昔日相比,显得截然不同起来的皇宫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年南方水灾,陛下与诸大臣在议政阁同吃同睡,七日不出。

而长公主薨了整整三日,皇后娘娘却一直抱着公主已经凉了的小小身体,哭着不让任何人接近,更不许发丧。

后来娘娘累的实在撑不住了,终于在第四日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怀里的女儿竟然正在睁着眼看她。

“长公主”眨巴眨巴眼睛,问:“母妃,你怎么哭了呀?”

兰疏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三殿下是个聪明的孩子。

裴昭珩心情不好时,便爱临帖,且一临便是一两个时辰,常常一个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他临了一摞一摞的贴,性情也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像死去的姐姐,几乎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精神时常不正常的母亲。

他变成这副模样,兰疏刚开始本来只是觉得陌生,但到了后来……

当初那个奶团团、爱撒娇小娃娃的旧影,竟然也开始一点点,在她心里变得模糊起来。

就仿佛那个真实的三皇子,其实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今日殿下又忽然开始大清早临帖,多半又是心绪不畅了,兰疏也不敢问,究竟是为什么,只一声不吭站在边上研墨。

裴昭珩却忽然开口道:“兰疏。”

兰疏连忙道:“奴婢在。”

“你觉得驸马好吗?”

兰疏怔了怔,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只老实道:“驸马爷的家世、人品、才学、俱是贵重,难得的是心性又纯良,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裴昭珩低声道:“你说的不错。”

兰疏见他这幅神色,终于没忍住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驸马爷做了什么,让殿下觉得不顺意了?”

裴昭珩笔下,正好写到那字帖“贺吾师寿辰古稀之喜”一句中的“贺”字,不知为何,忽然笔下力道失了轻重,将那贺字的一半沾上了个黑黢黢的大墨点。

他便皱着眉,把笔往边上笔架上一扔。

兰疏见状,正要安抚他,字而已,重写就是了,却听裴昭珩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前些日子,我便想不通,他有家世有才学,为何要来选驸马,自断前程。”

兰疏闻言愣了愣。

裴昭珩顿了顿,低声道,“……是我与父皇欺瞒于他……妨了他一生前程。”

兰疏这才明白过来,殿下今日,为何忽然临起贴来了。

她简直恍然大悟——

仅管三殿下对外,一向是副清冷孤傲的模样,仿佛对谁、对什么都不上心,但兰疏却知他秉性,其实再淳良不过。

否则也不会甘愿委屈自己,为了母亲心甘情愿男扮女装多年了。

若驸马爷真是个纨绔,那倒还好,三殿下心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负担,但越知道驸马爷有才学,有人品,却因着这桩婚事断送了前程——

三殿下会因此愧疚,觉得贺小侯爷明珠暗投,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兰疏心中叹了一口气,口里却道:“殿下……换个思路想想,也未必是您害了驸马爷啊。”

裴昭珩怔了怔。

兰疏道:“谁又说人这一生,只有做了大官、成就了大事业,这辈子才算过得快活呢?便是那些个做官的大人们,又有几个最后能熬得出头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呢?”

“若真这么想,这世上十个人里,岂不是有八|九个都白活了?”

“驸马爷虽的确因为这桩婚事,不可入仕,但若能因此免于卷入朝堂纷争,可以一辈子快快活活,做个富贵闲人,依奴婢看,倒不比汲汲营营、整日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差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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