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霖做了一夜怪梦。
梦里,她回到了九年前的夏天。
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暑热令她满身是汗。
她飞快地蹬着自行车,从学校拼命往家赶去,高兴极了。
头顶的骄阳像冬日的暖阳,凶狠的流浪狗像温顺有灵性的小宠物,隔壁楼里骂骂咧咧的老太太像和蔼可亲的长辈。
整个泛黄的灰暗的世界,都因为书包里那封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变得色彩斑斓。
她要回家,大声地,笑着告诉母亲月芳,她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努力了这么多年,从未遇见任何幸事的她,第一次看到一条金灿灿的康庄大道铺在眼前。
她要离开这儿,带着母亲去没人认识她们母女的地方,过崭新的生活。
一切幸福美好都近在咫尺。
她奔跑着,高喊着,气喘吁吁推开家门。
迎接她的不是母亲的喜极而泣,而是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尸体安安静静躺着,一只手搭在水里,还有鲜血汩汩的流淌出来。
她呆立在原地,忘了喘气,忘了哭泣,一动不动,却奇异地能感到鲜血和皮肤残留的温热。
直到楼道里经过的邻居尖叫出声,将她从泛黄的旧梦里唤醒。
十八岁,她收到的成人礼,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和抛下她独自远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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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月初霖摸出烟点上,深深抽了一口,安抚下野草一般疯长的思绪,慢慢走到阳台上吹风。
她的人生,前十八年都是灰暗惨淡的。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她跟着母亲,前后有过三个继父。
漫长的年月里充满贫穷、压抑和暴力。
最后,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不堪痛苦,用最直接的方式解脱了自己,却把唯一的女儿孤零零留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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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凌晨四点,天边灰蒙蒙的,有一线亮光隐隐顶着,想掀开沉重的黑色幕布。
明明是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今天居然又出现了。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郁驰越吧。
他在她生命里极短暂地出现,恰好是她结束大学生涯,下定决心挥别过去的时刻。
他的再次出现,一下将她拉回那段颓靡的日子。
那种扎根在破败的世界里,无声地,野蛮地生长,妄图突破的痛苦感觉,一阵一阵刺激着她的神经。
脑中清明得很,她干脆掐灭烟头,回屋开灯,坐到书桌前。
成年以前,摆脱这种痛苦的办法是埋头苦读,让未知的前途成为情绪的出口。现在变成工作。
用高度紧张代替高度压抑。
找出下周森和那场会议提前发来的资料,她认真做起功课。
森和姓郁,郁驰越的郁。
指尖碰到打印资料的时候,月初霖有一瞬间犹豫,考虑是否要将活转到别人手里。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这几年沉迷声色,前后有过不少男人,合得来的一年半载,合不来,只几天也有。
不论时间长短,都平心静气说清楚,即便一时兴起,移情别恋看上了其他人,也会先处理好关系,和平分手。
她自认没对不起过谁,除了郁驰越。
当时走得匆忙,没有顾忌太多,回国后,才听那边偶尔有联系的朋友提起,原来郁驰越下船后找过她。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随性的夜晚,他好像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态度。
可那时,她忙着开始新生活,完全没有想起托人给他带句话说清楚。
后来偶尔想起,也会有一闪而逝的愧疚,毕竟,有始无终,不是她的风格。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果真想找她,何至于找不到?
只一个晚上而已,他那样的身份,这几年下来,女人堆里走一遭,恐怕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退一万步说,以森和的规模,太子爷出现在某一场跨国会议的几率太小了。
何必庸人自扰?
这样的大单子,一向是公司里的香饽饽。一旦接手,意味着这个公司后续的业务,都会优先考虑她。
她兢兢业业拼了四年业绩,成为业务骨干,领导才终于肯把这样的单子交给她。
凭什么拱手让人。
一整个周末,她都专心致志啃资料,周一到公司,依然心无旁骛。
做翻译,不但要语言能力扎实,快速了解一个陌生行业的专业知识也是基本功之一。
大多数人面对大量不了解的专业名词,连用母语都解释不清楚,更不用说外语。
一上午在忙碌中度过。
午休时间,办公室氛围迅速松弛下来。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办公室外出觅食。
有去对面餐厅吃公司统一安排的员工餐的,也有下楼到附近外食的。
“初霖,一起去吃饭吧。”
月初霖从资料中抬头,发现是王珊珊。
王珊珊旁边站着脸色不太好的另一个女同事许媛,正用眼睛瞪她,好像在质问你喊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