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书卷墨香令她逐渐平静下来,将方才的事大概讲述一遍,连江耀庭都惊住了。
“……其中内情还不得而知。”她又加了一句,可现在是当真没有心情查。
她有些迷茫:“父亲,我将稚离带回府里,是不是错了?”
江耀庭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孩子,你没错。稚子离家,你当年以稚离为名收下他?,便早已心存不忍。你知道他?那样的性子在外本就难以生存,又加之奴籍出身。你存了善心,一路以来并未有错,错的是你母亲,你将她的那一份愧疚加诸自己身上,已是不易。”
“那他呢?稚离为父母报仇而背叛,我愧疚,他?也暗恨,错在他吗?”
江耀庭摇头:“这世上有些事,不能以对错论。稚离不忠有因有果,你已经尽力了,别都归咎于自己。且你现在也知道,当年之事另有蹊跷,若是一直放心不下,去查查也可。”
看江怀璧仍旧垂首不语,他?心中暗叹一声。稚离与木樨都是她贴身的人,从跟在身边至今也都七八年近十?年了,忽然出了这样的事,以她的性子,也不指望一时半会能走出来。
“木樨一事也需要细查,她与稚离大为不同,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结果未出来之前,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只会令暗中之人趁机而入。”
他?从未见过这般失魂落魄的她,但是她周身的环境,不容许她有丝毫的松懈。他?虽为父亲,但终究是不能步步跟着?她的。她需要振奋起来,对二人最好的哀悼便是令真相大白。
江怀璧抬起眸子,袖中拳头轻一攥,收了收心绪:“父亲,我明白了。”
江耀庭松了口气,可眼中还是闪过一抹心疼。他?迅速将话题转移:“你明日去光禄寺上任?”
这几日一直未有时间与她谈一谈。京察结束后自看到她的结果,他?心里已凉了大半。
景明帝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臣,从头至尾只是在利用她。
看上去自她入仕以来一直另眼相待,但到了现在才知道,景明帝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待过,升任为了宣召,降职为了留京。
景明帝头一次为了一个新科进士不惜与整个朝堂杠上,荒唐了好几次,只是为了她能做皇帝的那把刀,那把最利的刀。
可刀总有生锈的时候。这才是让他?最为心惊的地方。
怀璧是他名义?上的嫡长子,以后前途无量。而景明帝那么重的疑心,又如?何放得下心看着?她一路顺遂地以一甲榜眼的名位进翰林院,且后面紧跟着?升任。
江家有他?一个首辅就够了,其余人风头并不宜太过盛。景明帝不是不忌惮江家,而恰恰相反,他?想以怀璧的牺牲来巩固朝堂,平定庆王之乱后,究竟是再度重用还是兔死狗烹,一切不得而知。
景明帝本身就是个很危险的君主。
他?在御前不止一次心惊胆战,已然做不到一开始的从容。
江怀璧颔首:“是。但以后的日子应当并不会轻松,光禄寺是清闲,但我估计不太会。”
江耀庭默了默,他?如?何不明白。景明帝让她留京便是为了为己所用,给个闲职更甚是如此。
他?心底有些苦涩,声音喑哑:“怀璧,此次庆王乱子平了以后……不,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你就听为父的,出京。无论以什么原因,只要出京便好。外任期间陛下不会盯着你的,到时候我来安排……”
“父亲!”她截断他的话,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或许有些冲,顿了顿,放缓语气,垂首道,“现如今当下的还未解决,得走一步看一步。”
他?心里更凉了。
她如何能走得出去,她走不出去。
或许真要问她在这京城里有什么留恋的话,那一定是沈迟。
江耀庭没问沈迟的事,也没提醒什么。他?方才的态度,他?一贯的态度,都是很明确的。江怀璧明白,也知道以后怎么做。
但是他知道她不会听。脑中仔细想了想沈迟,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至今都他都没看懂沈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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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将木樨房里妆奁最底层压着?的一张纸给江怀璧,她觉得可能会找到些什么。那纸上面画得乱七八糟,但又不像是胡乱写的。第一眼看上去是在练字,但是那字迹……却是模仿江怀璧的。
也不知道传了什么消息出去,传了多少东西出去。木槿咬着唇,怕江怀璧生气,便道:“或许是奴婢多想了,这些东西到底碍眼,不如?……”
“等等。”江怀璧眸色一深,木樨身上有些地方是做不了假的,譬如她的性子,便是最后要对她动手时还是冲动的。
背后之人通过她那句“众玉”已知大半,便还是庆王威胁她,现如今还不知道威胁的到底是什么,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她本性不恶。
都说木樨最是粗心,大大咧咧,但是她看来有时候并不是粗枝大叶,而是另一种?巧妙细心。
果然还是从那张字迹凌乱的字中找到几个,刻意未曾模仿她字迹的字来。
她在脑中组合了几遍,读下来猛然心惊。
“秦行在京。”
秦乃国姓,宗室中没有名为秦行?的。能够与庆王挂上钩的,就只有他?的世子,名为秦珩。
木樨识字不多,应当是不识那个字,便只写了一半。众玉行?衔,行?为珩半边,倒是正好对上了。可是秦珩又是为何在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