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帐篷中,几个成年的高壮男人或站或坐地散落在帐篷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丝毫不介意地面被雨水浸泡了一晚上而泥泞不堪,比这更脏乱的环境他们都待过。
“你们要留下来？”黑山的脸色有点疲惫,显然这一次部落的撤离以及将要准备的迁徙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人跟他提这件事情,语气并没有多么惊讶。
“嗯。”黑崖握住角竹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坚定地说道：“我的脚不允许我进行那么长距离的迁徙。”
黑山的视线落在黑崖已经用药草包扎过的脚上，要是在平时,伤痕作为勇敢的证明,更何况是魑兽造成的伤痕,黑崖的伤还能激励战士们战斗，但遇到这种长途迁徙的事情，黑山也明白,即使对方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但时间长了,无法行走的人或者将速度拖慢的人终会成为被丢下的对象。
在大部分人的安全和小部分人的生命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过多的犹豫。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容不得黑山不得不做选择。
“那你也要留下来吗？”黑山并没有马上表态，黑崖的伴侣角竹是一名强大的战士，部落里失去这么一位战士也是一个不少的损失，只能先将目光移到旁边的陆湛身上，开口问道。
陆湛身上还包裹着一层被当成绷带的兽皮，他往外掀开了一些,让对方看到里面刚刚换上去的新鲜药泥，“我的伤还没好，跟着你们离开也只会成为拖累。”陆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伤，仿佛对于不能跟着部落离开充满了不舍一般。
“你的伴侣也和你一起留下吗？”黑山见状语气都放柔了几分。
陆湛回头看向罗臻，罗臻上前一步，伸手扶住陆湛的手臂，对黑山点点头。
“我记得你们还没有来我这里进行结契。”旁边的黑巫悠悠地开口。
陆湛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有点虚弱的笑容，侧过身来和黑巫直视，“这都怪我伤势一直没有好全，没办法前去找大巫，要是大巫不嫌弃的话，可否麻烦大巫在离开之前先帮我和罗臻举行结契仪式？”
黑巫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现在离冬季来临已经不远了，为了赶在第一场雪降下来之前去到目的地，我们刚才已经商量不会等到这里的水退掉，而是明日一早就出发。”
黑巫这段话并没有明说要不要帮陆湛和罗臻举行结契仪式，但按照陆湛对黑巫的了解，自然能猜到这是对方没空搭理自己的事情的意思，不过陆湛并不在意，只是轻轻抿着唇低下头，没再看黑巫。
倒是旁边的黑山解释了一句，“大巫还要帮我一起处理迁徙的事情，只怕抽不出时间帮你们结契。”他们要离开自然要将子母树带走，子母树只有大巫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黑巫确实没有时间再处理其他事情。
“那你们呢？也是不愿意离开？”除了黑崖一家以及陆湛两人之外，这次过来说要留下来的还有几个中年的兽人战士，这些人都是从故土中跟着他们迁徙到这片地方的，现在他们要返回故土中去，黑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开口说话的人名叫黑阜，他的个子不高，但肌肉很结实，几乎有两个罗臻那么宽，往那里一站非常有气势，但只要没人提起，又让人很难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可以说是一个存在感比较薄弱的人。
黑阜的脸型有点圆，五官看起来很年轻，和他的身材非常不搭，罗臻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形容词，感觉金刚芭比倒是很适合黑阜。
黑阜笑起来显得有点单纯，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的孩子才一岁，受不了那么久的长途跋涉，你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求得这么一个孩子，不敢拿他的安全去赌。”
“难道你觉得留在这里就是安全的吗？”黑巫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
“留在这里当然也危险，但要是带着我那孩子一起跟着走，恐怕他就活不到冬季的来临了。”
就是因为迁徙过所以才更清楚迁徙途中遇到的危险，除了各种野兽的袭击之外，恶劣的天气，甚至是不停赶路的劳累，都会很容易让这么小的孩子生病，而生病就等于要了孩子的命，当初黑豹部落刚刚来到这片地方的时候，除了几个身体强壮，早早能够兽化的战士孩子之外，基本没有别的小孩能够熬过来，要不然那么排斥外族人的黑豹部落，又怎么会开始慢慢接受外族人的加入呢。
黑山知道黑阜这个孩子来得不易，他抬手阻止黑巫再说话，站起来，重重地在黑阜肩膀上拍了几下，一脸郑重地说道：“那些留下来的族人，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
黑阜一双黑漆漆的眼中划过几点水光，说出的话也有几分哽咽，“当然，我们都是黑豹部落的人。”
黑山不想再一个个听他们说要留下来的理由，只吩咐人去记录一下到底还有哪些人要留下来，便转身继续忙碌迁徙的事情了。
黑巫很不满首领的做法，“你太心软了，将他们留下来就是等死的份，我已经说过，我们这一路有兽神庇护将会很顺利就能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根本不会出现大批的伤亡情况，要是让那么多人留下，那我们要损失多少强大的战士，我们可是要在克鲁狮部落附近定居，要是我们的战士太少，对我们部落可不利。”
“他们也是太担心而已。”黑山揉了揉眉心，“我们这次决定迁徙的事情太突然了，什么准备都没有，族人们担心很正常。”
黑巫冷冷地轻哼一声，“他们只是不相信我。”自从他接任大巫以来，子母树变成了一年只能结出一颗果实，而且有时候还会出现服下子母果却怀不上甚至是生出来的是死婴的情况，所以黑巫在部落里面的威信已经一年比一年低，黑山更是偶尔会否决自己的决定。
黑巫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子母树的情况能怪得了他吗？分明就是子母树无法适应这里的土壤和水分，只要能回到故土，只要能培养出更多的子母果，那就一定能将黑豹部落重新壮大起来。
黑巫的眼中闪过一道坚韧的光芒，谁也没办法阻止他带着部落的人回到兽神山下去。
*
晚上的时候又下了一点雨，不过没有前几天的那么大，只下了半小时不到就停了，根本不会影响第二天部落众人出发的行程。
罗臻站在人群中，目睹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这片高坡，心里竟然有点惆怅，虽然大部分人他都没有接触过，但好歹也算是同一个部落，那些跟着大部队离开的人或许对于离别感受没那么深，但被留下的人总是会忍不住多想一些。
“我以为你会跟着离开。”甩掉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罗臻问身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