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古城要打仗的消息不是一日两日了,能跑的百姓都跑了,跑不掉便在家中屯米屯粮,米粮铺子早被买空,顾承风也就是刚开始运气好,碰上的第一家米粮铺子恰巧是有存粮的,其余的铺子都几乎只够他们自己吃的。 顾承风垂头丧气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作为侯府嫡公子,他几时为衣食住行担忧过? 他山珍海味的一顿饭都不止五两银子,这却是几百士兵一天的口粮。 “胡师爷,真的找不到别的地方买米了吗?”顾承风情绪低落地问。 胡师爷将顾承风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米粮的铺子都去过了,只能有这些了。” 再不就得去挨家挨户去征收,这个胡师爷就没说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年轻的大人与以往那些钦差不一样,他们不会去强行征收百姓的东西。 “那咱们的粮食能撑多久?”顾承风问。 “这……”胡师爷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会儿,道,“一日减一顿的话,能撑两天。” 顾承风喃喃道:“可我大哥还有四天才来。” 而且,不能减。 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怎么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作战? 别说陈国大军这几日不会来攻城,他们都已兵临城下,不趁机拿下月古城,难道等他大哥来了将他们一锅端了吗? 二人说话间,带着用骡车拉着的粮草回到了城楼附近的营帐。 顾承风闷头走路没往前看,胡师爷亦然。 忽然,一个随性的士兵大声叫了起来:“大人!师爷!你们瞧!” 顾承风与胡师爷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营帐附近的伙房,只见伙房门口的地上不知何时摆满了奇奇怪怪的包袱,有些包袱扎得紧,看不出里头装的什么,有些包袱却松松垮垮的,依稀能看见米粮或者馒头露出来。 甚至也有直接用筛子与簸箕装的玉米棒子、青菜、窝窝头、大饼、腊肉、鸡蛋…… 顾承风正寻思着怎么一回事,就又看见几个百姓各自拎着几小袋白面与玉米面过来。 他们将面粉放在地上就走了,一个字也没说。 方才与顾承风说话的小娃娃也过来了。 他和他娘一起,他娘放下了几个新烤好的红薯,他似乎也想放什么,却翻遍了自己的小兜兜也没掏出东西来。 最后,他想了想,把嘴里吃了一半的麻糖拿出来,吸溜了一下口水,特别不舍,但又特别义气将麻糖放在了其中一个红薯上。 那是他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 只是因为要打仗了,都不知道活不活下去,他爹娘提前拿出来给他吃了。 那是他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顾承风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们是他祖父与大哥誓死保护的昭国百姓,但并不是只有将士在保护百姓,百姓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们。 守着一支军队,守住一座城。 城墙外,陈国大军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攻城所需的冲车与云梯了,有护城河的缘故,他们也需要准备几座飞桥。 飞桥正在飞速地搭建之中,云梯也在紧锣密鼓地组装。 唐岳山看着他们的人手与进度,估摸着明晚他们就能准备就绪。 有攻城的军械自然就有守城的军械,城中不仅铁匠们被征集去锻造盔甲与兵器,木匠们也被唐岳山征集过来,主要是带领士兵们一起打造撞车、擂石与滚木。 撞车是用来对付攻城云梯的军械,在车架上系一根撞杆,能在云梯靠近时将其撞毁或撞倒。 此外,还有火油与箭矢。 箭矢倒是不必城中的木匠动手,唐家的弓箭手自己会做,这也是他们的基本技能之一,别国弓箭手并不需要自己懂做箭,要不怎么说唐家的弓箭手是闻名六国的呢。 唐岳山做好兵力部署,便开始静静等候黎明的来临。 这是一个不眠夜,于陈国大军是,于昭国的将士亦是。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该准备的工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只有七千的兵力,正规军不到五千。 陈国大军的两万是实打实的正规军,双方在兵力上的悬殊太大了,这是一场死战。 但就像顾承风说的那样,就算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守住这座城。 代价可能是这七千将士的命,包括唐岳山自己的命。 “唐大元帅。” 夺目的天光自营帐门帘的缝隙透了进来,与之一道进入的是唐岳山新任命的两名副将,二人都是来复命的。 “都做好了吗?”唐岳山问。 岑副将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撞车与擂石滚木都做好了,也搬上城楼了。” “好。”唐岳山点点头,又看向李副将。 李副将也拱了拱手,道:“兵器和盔甲也锻造完成。” “让将士们去歇息吧。”唐岳山说着,顿了顿,又道,“吃顿好的,晚上准备迎战。” 二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彼此一眼,拱手,齐声应道:“是!” 岑副将先行离开,李副将将一副新的盔甲拱手呈到唐岳山面前:“这是您要的盔甲。” 唐岳山目光落在那副崭新而冰冷的盔甲上,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好。” 顾娇在治疗伤兵的营帐中忙碌了一整晚,城中的大夫们听说这里缺人手,也都自发地过来了,他们和顾娇一样也脚不沾地,一宿未眠。 等救治完最后一轮伤兵,所有大夫都累瘫了。 大夫们顾不上回家歇息,全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娇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她的红缨枪,背靠着支撑营帐的柱子,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她是被热醒的,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厚厚的袍子,是顾承风的。 她将袍子拿开,伸了伸脚,坐直腰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与后腰。 揉到后腰时她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一块冰凉的东西,她古怪地眨了眨眼,扭头一瞧,就见她身旁竟然放着一副盔甲。 她唔了一声:“谁的盔甲?” 胡东强端着煮好的汤药走进营帐,看到顾娇,他眼前一亮:“大人!你醒了!正好,你吩咐我煮的汤药我煮好了,是把病人叫醒了喂他喝吗?” “嗯,喂。”顾娇说道。 “好嘞!”胡东强去叫醒那名需要喝药的伤兵。 “盔甲是谁的?”顾娇问他。 “你的吧?”胡东强道。 “我的?”顾娇眨眨眼。 胡东强揣测道:“昨夜城中的铁匠连夜给将士们修补和锻造盔甲,可能也大人你也做了一副吧。” 顾娇哦了一身,站起来试了试。 还怪合身的。 她把头盔也戴上,来到水缸前照了照。 唔。 好看。 顾娇晃了晃小脑袋! 月古城地势险峻,三面环山,在不需要计较实力的情况下,从正面攻城最容易。 陈国两万大军自然不会惧怕月古城的几千兵力,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此次带兵的最高将领是容尧的小儿子容赋。 程太守打听到的消息是容尧亲自领兵,可事实上容尧只是将大军送出了邺城,真正带兵的主将是他的小儿子容赋。 在梦境中,容尧是在容赋被人射死后才快马加鞭赶来屠城的。 射中容赋的也并不是唐家弓箭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侍卫,那侍卫射箭从来没个准头,射中容赋了他自己都懵。 容赋比他更懵。 容赋与顾长卿齐名,都是年少成名的将领,二人的年龄也差不多。 这一战对容赋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战,他是下了决心要打赢。 容赋还会不会被射死,顾娇并不确定。 毕竟许多事都改变了,唐岳山的军队进了城,她与顾承风也进了城,那个曾经射死容赋的侍卫可能已经被唐岳山派去了别的岗位,而陈国的攻防也与梦境中的变得不大一样。 傍晚时分,容赋下令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