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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珠(1 / 2)


昭华宫宫的偏殿长久未有人居住,院落中栽种着修竹,笔挺地斜立在日光中。

虽是初春,殿内仍是刺骨的寒凉,桌椅井然有序地安置在偏殿之中,用手轻轻拂去,便知桌椅上已是落满了薄薄的灰屑。

然这偏殿到底是位于备受宠爱的长乐公主的宫中,因而傅知微此举虽算得上仓促,但简单拾掇一番,还是能够勉强住下。

傅知微也知道此前偏殿鲜少有人踏足,积灰无人清扫,用具俱不齐全,便老是往偏殿添东西。

前些天让太监搬来一个梅花桩,昨日吩咐尚衣房挑几匹上好的料子给司矍做衣裳,今日又吩咐下人在院落中安置了石桌和圆凳,说改日定要挑个好时辰来偏殿喝酒赏月。

如此几番下来,昭华宫里面的人看司矍的眼神都不一样。

幸而昭华宫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忠心耿耿,嘴巴也算严实,宫中也没有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倒是皇上听了护军营的风声,随口问了几句,被傅知微寥寥几句搪塞过去后,也没有再多提这个小侍卫了。

雨雾蒙蒙,料峭的春寒未过,泛起的冷雾袅袅,将红砖碧瓦,楼台亭阁交错星罗棋布其间的皇宫氤氲成朦胧的山水画。

傅知微身着朱红色绣有暗金色凤纹的薄袄,缩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春雨在碧瓦上浸润成一道间或连绵间或间断的白线,百无聊赖地数着滴滴答答自屋檐上滴落的雨声。

“一、二、三……哎呀,又数错了,湘云,你说是不是老天爷也存心和我过不去。”

她抛着手里面从皇后那里软磨硬泡求来的文玩核桃,一下一下,试图就着雨打屋檐的节奏。奈何那雨滴时快时慢,一个不稳,两个铁核桃便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湘云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公主难得有这般雅兴,要奴婢说呀,不是老天爷和公主过不去,而是公主存心和老天爷过不去咧。”

“就你贫嘴。”傅知微佯怪地瞪了湘云一眼。

这个丫鬟自小同她长大,因而与她说话也比别的丫鬟嬷嬷亲近许多。

上辈子,她去赤炎国带着的唯一一个丫鬟,便是湘云。

还是湘云向她苦苦求来的。

彼时,湘云再熬几年就够了出宫的年纪,她顶着长公主丫鬟的名头,虽不能嫁入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当一个商户之家的正妻亦是绰绰有余。

傅知微自知这一去,湘云恐难再寻一门好亲事,狠了心不愿意带她同去,湘云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傅知微膝下,赌咒发誓,声声凄切。

她说,湘云自小陪公主长大,而公主一去,前途莫测,身边若没有个贴心人,湘云岂能坐视不管,湘云别无所求,惟一的愿望便是护得公主一生安康。

傅知微经不住她的哀求,也舍不得这个自小和自己长大的丫鬟,遂答应下。

没想到后来她在太子府处境惨淡,自顾不暇,湘云日夜为她操碎心,看着她被下人轻待,亦是心疼得紧。

太子府下人给她送来冷掉的饭菜,湘云气不过,同那小厮吵了起来。府里面没有人愿意多照看她,湘云冬日里便用冷水给她搓洗衣物,整个冬天下来,一双手冻得青紫,肿胀不堪。

湘云虽是自己的丫鬟,但回望天泽国宫中的生活,亦是替她煮茶煎雪,这些脏活累活,本不需要她去做。

她不愿她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可湘云偏生不听,甚至夜里起身挑灯偷偷给她缝制新的裙子,数月之后,便熬坏了自己眼睛。

在太子府的第四年,湘云生了一场大病,躺在病榻上数月,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不忍心成为她的拖累,最终在一个夜晚悄悄投湖自尽。

前世她的混账事,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

傅知微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绵绵春雨,神色间隐隐透着怅然若失。

她揉了揉眉心,从软榻上起身,心中烦闷,大踏步走到桌案旁,随手提了搁置在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待冰冷苦涩的茶水入口,她才方觉清醒许多。

她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下殿内,发觉没有那黑衣青年的身影,疑惑地问了一句:“司矍呢?”

湘云捂着嘴调侃道:“公主难不成忘了,昨日您看上了皇上御书房的那夜明珠,却不明着向皇上讨要,缠着那小侍卫一整天,偏生使唤着他今日去偷呢。”

“早上便没见着他人影,估计真的是去了御书房罢。”

这本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傅知微听了却一愣,呆呆地想了半响,才反应过。

好像是有这回事。

她昨日只是跟他撒娇闹着玩的,前世这呆子就傻愣愣的,要是真的去偷,万一被父皇逮着,被拉去打板子可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她绞着裙子,有些坐立不安。

快到午膳时间,湘云已经给她泡第二壶茶了,傅知微等许久也没见着那黑衣青年,这才急了,起身吩咐道:“湘云,快随我去御书房。”

湘云见她眉梢间溢着焦急之色,不敢怠慢,拿了件开氅披在傅知微身上,又回头赶忙去拿油纸伞。

结果刚拿完伞回来,便见少女提着裙摆,一头扎进雨中。

“哎——公主,等等奴婢,外面还下着雨!”

春雨虽小,但寒凉刺骨,公主这才发热好了没几天,湘云担心她受不住这春雨,伞也没有撑开,也急忙跟上去。

傅知微心中挂念着司矍,没有多理会湘云在后头的呐喊,直直冲向昭华宫宫门。

这事可大可小,若父皇真的发怒了,纵使她万般求情,依着父皇的性子,死罪可免,活罪亦难逃。

刚一出昭华宫的宫门,傅知微就撞上一人的胸膛。

她忧思着司矍忧思得紧,头也没有抬,心道不知道是那个太监宫女如此不长眼,走路都莽莽撞撞的,正要开口训斥,却听见头顶上传来司矍素来清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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