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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后悔(1 / 2)


天气入夏后渐渐热了起来,皇上带着一众妃嫔,若干文武重臣驾临玉麟山庄避暑。

玉麟山庄内含太邺池,琼华池,交泰池。池边栽种垂柳,池内密密叠叠长着蒲柳,茭白和荷花。荷叶接天连碧,将虹状的白玉拱桥掩映其间,又有层叠的亭台叠榭,坛阁飞栏在池内横跨交错,星罗棋布于其间,池面辽阔,望之恢弘。

傅知微住的宫殿名为琼花苑,毗邻琼华池,从殿内的窗户望出去,能够看见池里面凫雁扑棱着凫水,亭亭如盖的荷叶,间或娇艳欲滴的荷花露出尖尖的粉红色头角,将开未开,正当韶华之际。

已是五月中旬,今年的夏日热得突兀,父皇提前携众臣来到避暑山庄避暑。

从琼花苑向前走数百米,过几道回廊拱门,便是沈皖住的太芳殿,临着一片树林而设,夏日望去树林碧波翻涌。而早在此前傅知微已经同谢升平递了书信,听闻她也在前来避暑的官员之内,便相约了时间在玉麟山庄见上一面,正好也能将她介绍给沈皖认识。

皇上所住的宫殿在太邺池,护军营带出来的侍卫均是在太邺池附近的宫殿休憩。太邺池里琼华池不算太远,但也需得走些路程,傅知微偶尔得了空便提着夏日备好的消暑食盒去讨父皇的欢心,也偷偷借此机会给司矍开个小灶。

虽然是打着避暑的由头,但是这几日皇上仍旧是逮着若干众臣商议政事,谢升平脱不开身,那日同她见了一面后,说等皇上将那些未处理完的政事处理好,放他们这些官员假之后,再去见沈皖。

避暑山庄的日子也是无趣,除了那些常规的水军争夺标旗比赛,还有便是夜里太邺池的戏剧表演。戏台子上锣鼓齐鸣,火光辉煌,皇上和诸臣妃嫔坐于游船上,戏子身着华服,立于驾在水面的朱红色楼阁上,吊着戏腔子上演一出出好戏。

想见的人难见着,不想见的人她倒是碰见过几次。

皇上本就是宽厚仁善之人,爱民如子,秦翊之此人,在天泽国数年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为人谦逊温润,皇上怜惜他从小被质押在天泽国,处境如履薄冰,为示两国之交好,便也邀请他去山庄避暑。

傅知微好几次走在去寻沈皖或者司矍的路上,都同这人狭路相逢,坏了她几日的好心情。

傅行得了机会就往沈皖的太芳殿跑,她偶尔去太芳殿的时候,便见着这两人一人抱着一狗,沈皖坐在石凳上悠闲自得地啃着刚刚上市的西瓜,傅行忙前忙后给她端茶递水,揉肩捏颈,把狗腿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就连沈皖的狗在傅行的狗面前也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样子。

这两人常常拌嘴争执,傅行每次都是不知好歹地挑起事端,争执到最后又觍着脸好言好语去哄沈皖,一口一个姑奶奶叫着,一来二去,她坐在这两人中间,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碍眼,比天上的日头发的光还要刺眼上许多。

一日,傅知微瞒着湘云,无事偷偷寻了条小舟,一人慢悠悠划到荷花池中央,找个桥洞躲在阴影里面捧着本小书寻清静。

桥洞下面是恰到好处的阴凉,遮蔽了毒辣的日头,外面萦绕着亭亭玉立的荷叶,偶有初绽的荷花舒展淡粉色的花瓣,清风送爽,送来点点荷香。

傅知微魇足地叹了口气,将书本放置在脸上遮住了所剩不多的日光,懒洋洋躺在小舟上面小憩。

此时正是正午,大臣和妃嫔大都在各自殿内歇下,不会随意外出游玩。避暑山庄静悄悄的,惟于有躁动的蝉鸣铺天盖地袭来,她一人在这里当真是得了数不尽的清静自在。

这般神仙日子,是她之前在太子府想也不敢想的。

池面传来船桨划动的水声。

傅知微将书本从面上拉下,赶忙坐起来,理理衣冠,免得让人看到长乐公主如此不端庄温婉的一面。

她眯了眯眼,适应外面的光线后,便看见秦翊之也是划着一艘小船朝着这边驶来。

傅知微心里面淬了一声,只觉得今日真的晦气,并不想多理会他。

可秦翊之显然不这样想。

他将小舟划到她身旁,温声搭讪道:“长乐公主为何一人到这桥洞之下?”

每每看到他这副若无其事的翩翩公子哥模样,傅知微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这人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次次都恬不知耻地凑到她跟前。

她懒得与他做表面功夫,阴阳怪气回道:“自然是为着躲狗,哪知道这狗嗅觉好得很,咬人也咬得紧,去哪里也要跟着。”

“秦公子,狗咬了本宫一口,本宫定是不能自掉身价咬回去,你说本宫应该怎么办?”

秦翊之面不改色地接话:“公主所言有一不对之处,狗虽是畜生,可也忠心得很,既然这狗如此喜欢公主,为何不将其收为己用,一举两得,岂不甚好?”

傅知微被他不要脸的程度给震惊到了。

上辈子他同她纠缠不清,这辈子她没有抓到他图谋不轨的证据,也见他乖顺许多,因而暂时懒得理会收拾他,这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想到他如此不识大体,得寸进尺,三番五次贴上来。

她黑了脸,不再同他拐着弯说话,冷冷说道:“秦公子,这几日下来,本宫本以为你清楚,本宫并不喜欢你。”

“本宫甚至是厌恶你,请你自重。”

秦翊之笑容僵硬了一秒,复而又恢复如初那副不食烟火的谪仙模样。

“翊之并不明白,公主何出此言?”

“你我身份如隔天堑,秦公子接近本宫,意图为何?”

身份、身份。

秦翊之捏紧了拳头,压下眼中的疯狂和酸涩,喉头发哽,强作镇静:“翊之自是仰慕长乐公主,别无二心。”

“仰慕?”她反唇讥笑道,“常言道人心难测,秦公子此举,怕是居心叵测,本宫不敢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若各居一方天地,互不相扰,放过彼此。”傅知微眸色愈发冰冷,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样。

她忆起上辈子自己先是被他屡屡拒绝,又是被弃之若废子,当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看着他此时的神色,心里面有了几分快意。

原来把人玩弄于掌心,践踏他人的真心,竟然也是如此畅快的一件事情。

那些她曾经受过的,为什么不能够让他也受一次呢?

“家国面前,岂容儿女情长?”

这才是公平。

秦翊之震惊地看着她,大惊失色,神色骇然,终于揭下了往日温润如玉的面具。

这句话他曾经说过。

那是上辈子,他拒绝她的话。

重生之事,本就非比寻常,若从别人嘴中听到,他定然不屑一顾,可是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之后,他不得不信。

他不是没有想过杳杳是否也跟自己一样重生,也害怕惶恐如何面对她,可在没有证据之前,他心里面也存着侥幸,以为这辈子是老天爷垂怜,给他的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怪不得。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心脏若是被蚂蚁啃噬,又像是被利刃刺破,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血肉,凌迟他的皮骨。

天知道这一世他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是多么欣喜,也没有人知道她被人挟持,从太子府消失的那一刻,他有多么害怕和后悔。

可如今,他又感觉到自己快要失去她了。

也许是已经失去她了。

怪不得他没能在御花园的桃树下等到她,这辈子她对他不假辞色,恶言相向,怪不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里不再含着羞怯和情谊。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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