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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溪云初起日沉阁(1 / 2)


固宁自打从辉月宫出来,就显得比较郁郁寡欢,阿魏和问荆习惯了主子一旦遇到难题就会沉默的状态,二人在一旁保持安静,给他足够空间去思考。

祁阳街积雪愈发深厚,道长且阻,不时便会有官兵出来清扫一下大街上的积雪,大冷的天,乍然猛地见到皇子马车,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上的冷汗也瞬间流了下来,要是被皇子治不敬之罪,那可是要脑袋搬家了啊!

可直到马车离去,车中人都没有出声,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般,官兵们这才重新站起来继续拿着扫把扫雪。

马车在雪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顶着呼啸的寒风,固宁的思绪也跟着陷在久远记忆里无法自拔。

突然猛地一个刹车,就听问荆陡然拉紧手中缰绳,大喝一声‘吁’,拉车的两匹马都被缰绳勒的高高抬起前蹄,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

固宁在马车里一个晃悠,伸展双臂支在车厢两侧内壁,这才稳稳坐好。

阿魏鼻子不小心撞到内壁上,酸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还不忘张开双手牢牢护住固宁,带着鼻音连忙道,“主子小心!”

“你且顾好自己。”

固宁撩开车帘问道,“问荆,发生了何事?”

问荆面色寒冷,“主子,这老头突然从街道拐角处冲出来,横冲直撞的冲向马车拦路。”

问荆冷冷的望着那老头,道,“你是不要命了么?方才若不是我拉缰绳及时,你可就要死在马蹄之下了!”

那老头散着胡乱打结的花白长发,面庞肮脏,五官在风雪中看不清晰,一身破破烂烂露着黑灰棉絮的袄子,已经被穿的看不出原本花色,他从骏马前蹄下蹒跚走过,瘦弱的身躯在瑟瑟寒风中尤显的可怜,望着固宁的眼眸充满乞求。

那老头颤颤巍巍的道,“冲撞了贵人,请贵人恕罪,可老奴实在是没得办法了,倘若今夜在找不到一丁点吃的,老奴的小孙子就要被活活饿死了!求贵人赏口吃的吧!”

那老头跪在雪地上边哭边说,他敞开黑乎乎的棉衣,里面是一个三四岁正在昏迷的小男娃,小男娃脸蛋明显被冻伤,身上用破破烂烂的棉布包裹着,棉布都已经发黑发硬,一看就是好久都未浆洗过。

固宁让问荆停下马车,将车厢内小己上常备的精致如意糕拿出来给小男娃吃。

可端着如意糕的手却停顿在半空,固宁温声道,“老人家,糕点已经凉了,本殿让人去热了再给您小孙子拿来吃。”

“贵人心善,可我们这种贱民能吃的上一口凉的就不错了,就请贵人赐了糕点吧,老奴的小孙子就快饿死了!”

固宁抿唇,将糕点递给老头,老头将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好几下,见有些干净了,才抓起一块糕点往小男娃嘴里送,许是饿的急了,小男娃闻到糕点的香气,突然睁开双眼抓着糕点大吃起来,吃的急,还险些噎死,阿魏急忙给递过来一杯茶水才咽了下去。

见小男娃吃饱了,固宁询问老者从何而来。

“老奴是从西疆边关桑阳城而来。”

“今年严冬,比往年都寒冷,桑阳城发生了非常大的雪灾,好多人的房子都被暴雪压塌了,金辽国又趁此入侵,抢了我们的粮食和牲畜,我们没了活路,不得已才在这寒冬拖家带口的往京都迁徙。”

固宁皱眉,为何从未听闻金辽国今年寒冬入侵之事?是地方郡守玩忽职守,知情不报还是......祁皇已经得知消息,却故意压下,放任边关百姓死活不管,执意要去攻打东辛国,只为得到能使人长生不老的月白珍珠?

固宁不敢深思,如果祁皇真是这么抉择的,那这次出征东辛国的裴渊,知道这一切吗?

固宁让阿魏带着老者和男娃去医馆,找大夫看看身上的冻伤,男娃身上还好些,可那老头身上,尤其是耳后都被冻出了脓黄血水。

固宁叮嘱阿魏道,“看完伤,便带二人去用些热食暖暖,之后再给些银钱安身罢。”

“是,主子就是心善。”阿魏咧嘴笑着拍马屁。

固宁带着问荆,从祁阳大街开始沿街走遍,大祁京都的每条街道,隔几步就在雪地上躺着几名难民,那些难民瘦骨嶙峋,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有老人、青壮年还有一些妇女孩童,有四肢发达的正常人,也有各种伤残人。

有的跪在地上向官兵不停地作揖,乞求扫雪的官兵能给口吃的,有的则是趴在路边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没有力气在站起来,望着洋洋洒洒落雪的天空满眼绝望。

本就是雪天,外出的行人很少,偶尔有那么三两个,也是见到这群难民跟见到了什么瘟疫一般,连忙躲过,偶有被难民抱住大腿的,则是直接就拖着难民走,倘若还甩不掉,就上去狠踹几脚。

固宁阻止那行人继续踹人,让问荆拿出钱袋给难民分了分,一荷包的银钱很快就见了光,可却有更多的难民朝他二人涌来。

问荆皱眉道,“殿下,如此这般不是办法,还是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罢。”

固宁抿唇点头。

到了悦己楼前,见那里排起了长长的难民队伍,还在队伍边缘围了一群穿着灰色短打劲装的家仆,指着悦己楼的方向叫嚣着什么,问荆低声道,“主子,你在车上歇息片刻,奴才去打听下情况。”

固宁点点头,望着车帘外山岭上整个冬天都未化的积雪,眉宇蹙的很紧。

不消片刻,问荆回来了,拍拍身上落雪,才进入马车内低声道,“主子,是悦己楼的王掌柜在开仓放粮,广施薄粥供给这些难民,听说已经有些时日了。”

固宁沉思片刻后道,“可打听到这悦己楼背后的人是何人?”

问荆摇头,“不曾。”

“悦己楼背后的人隐藏的很深,阁内兄弟查了几次,都被人为的阻断了线索,不过,“问荆皱眉道,“这悦己楼的东家曾请主子用这翡翠八珍宴主动示好,如今又广施粥汤,看起来心肠倒是不坏。”

固宁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本殿一不受宠皇子,他来主动结交本殿,你觉得他看中了本殿什么?”

“或者说,本殿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惦记的。”

问荆沉思片刻,抱拳道,“属下明白了,会加派人手尽快挖出悦己楼背后人的身份。”

“嗯,除了排队的难民外,那些穿着灰色短打劲装的家仆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主子,之前见过面的,正是上次跟在厉昂厉世子身后的那群家仆。”

是了,上次他们在悦己楼碰到了厉昂,厉昂也是带了这么群穿着灰色劲装短打的家仆。

“他们这次吵嚷所因何事?”

问荆嘴角微抽,道,“因为一块牌子。”

“悦己楼门前放了一块木牌,那牌子上写道:【厉昂与狗不得入内】。”

固宁:“......”

固宁杏眸里起了点笑意,道,“这悦己楼的东家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走吧,前去看看。”

不然以厉昂的无赖状,王掌柜怕是招架不住。

“主子,您方才不是说,这悦己楼的东家居心不良么,怎么现在又要去助他?”

固宁撩开车帘,寒风直灌进嘴里,闷咳几声道,“一码事归一码,至少眼前这广施薄粥是为民的好事,本殿不能眼睁睁看着厉昂将这毁了去。”

问荆抬头向悦己楼方向一看,见那群穿着短打劲装的家仆们,在厉昂指挥下,竟要将悦己楼前支起熬粥的大锅掀翻,眸中顿时一寒。

这口大锅里的粥已经熬的滚烫,倘若真被这群家仆掀翻,那排队在前面的难民难免会被烫伤。

固宁冷声道,“问荆。”

问荆脚在马车上借力一踩,借着轻功,一跃跃到粥锅前,将那些奴仆挨个踹飞。

厉昂顿时怒了,手里抓着镶嵌着倒刺的马鞭就抽向了问荆,后者迅速躲过。

固宁此时也到了跟前,他淡淡的道,“介辅兄。”

一鞭未抽中,厉昂细长眉眼一横,将长鞭收回来,瞥了一眼固宁,尖酸刻薄的道,“本世子道是谁,原来是咱们大祁鼎鼎有名的八殿下啊!怎么着,今儿个又是这悦己楼的东家请殿下来吃翡翠八珍宴了?”

王掌柜捂着手臂,向固宁跪地行礼道,“草民见过八殿下。”

固宁让王掌柜起来,顺带扫了一眼王掌柜捂着的手臂,深蓝色的袄子已经被抽烂,露出里面的棉絮,棉絮上面泛着些血。

王掌柜胳膊上的伤,明显是鞭伤,而在场的人里,只有厉昂一人使用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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