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燕妙妙已到了魔界。
之所以能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因为她所在的大殿异常空旷。空旷到猛烈的罡风在殿中掠过之时,能激起呼呼的风响;空旷到魔界猩红色的月光,能拖出长长一道光影。
脑子里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温敛被她所伤、满身是血地打下了半空。
而当时被禁锢在自己身体里的燕妙妙,在拼命挣脱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又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她从榻上坐起来。
也不知道魔界对于黑色有什么异样的执念,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昏黑。
榻上的帐帘是黑色,上边密密匝匝用银线绣着魔界万里山河图;殿中的地砖是黑色,光滑莹亮隐隐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赤月光;榻前的桌椅板凳亦是黑色,由里及外透着黑油油、乌沉沉的柔光。
她尝试着运行自己体内的灵力。
体内仙灵之力倒是还在,可一试图运行,自己额心灵根之处便开始生出一股剧痛,难以坚持下去。
而魔气如今没了仙力压制,却是十分顺畅地在体内游走起来。
只是她周身的脉络却都像是被封闭了一般,能感觉到魔气在体内,丝毫都放不出来。
燕妙妙下地,走出大殿。
魔界的夜色,着实难看。
殿前院子里栽种的玩意,都不能称之为花草。
茎杆焦黑扭曲,上边顶着一个硕大的、枣红色的、勉强能称之为花苞的东西,片片不成形状的花瓣紧裹着花蕊——聚成了人脸模样。
就这样的花,多看一眼晚上都能做噩梦。
沿着这院子出去,顺着回廊往前,便能见到一座恢弘浩大、气势磅礴的大殿,乌墙黑瓦,贝阙珠宫。
大殿东侧是一处断崖,暗沉的薄雾将宫殿笼罩起来,阴森的模样叫人见了不免胆寒。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这殿中的院子和回廊时不时有侍婢经过。或许是有人提前吩咐过,这些侍婢见到燕妙妙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任何惊讶。
燕妙妙走进大殿时,正听见有人在说话。
“尊主,萧屠已赶往了红海之南,若有天玑神府踪迹,便会立即回报。”
“嗯,若是人手不够,便将凛沅一部也派出去。”
“昨日莽山仙门派人去了苍山,似乎是想借着上次辛闵从辛左使的事情寻衅。”
“倒也无须太过在意,仙魔两界和平共处数百年,那帮老道不至于如此迫切地要将表面的安乐撕毁。”
燕妙妙躲在殿中一根廊柱后边。殿中尊座上,能见到一名长发披散的妖冶男子斜斜倚靠其上,动作模样颇为倦懒,听声音便是席爻。
大殿正中,有数位魔君分立而侍,正在汇报着近日来魔界的事务。
燕妙妙眯了眯眼。
天玑神府……也应当是南葛弋的机缘之一。
狗席爻抢崽崽机缘石锤了。
大殿之内魔气缭绕,浓郁得难以化开。燕妙妙数了数这殿中的魔君数量,估计自己若是硬闯出去,成功率和生还率为负七百二十万。
不过席爻显然连这负七百二十万的几率也不给她。
“你要在后边听到什么时候?”席爻略带着倦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在说她吗?
她四周张望片刻,果不其然没有别人听墙角的身影。
燕妙妙顿了顿后,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怕打扰了魔尊大人议事,”燕妙妙优哉游哉地走到他边上,仿佛丝毫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如何,“就想着先在后边等等。”
席爻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接着右手一挥,屏退了殿中的原本正汇报着魔界事务的魔君。
“燕妙妙,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想象中大得多。”
“过奖过奖。”
她走到席爻身边,一屁股坐到那尊座上,还硬朝着席爻的方向挤了挤,差点将斜倚着的席爻挤下座去。
席爻懵着稳住自己,显然是从没遇见过燕妙妙这样的姑娘。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妙妙大喇喇地开口。
她靠在椅背上,后腰上给自己塞了个靠枕,模样显得极为闲适。
他眯了眯眼,显然是对燕妙妙的行为有些不悦。
“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他话说的慢条斯理,偷着细腻的寒意,仿佛是腐树落叶层叠之下滑行的、淬了碧色磷光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