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欠了医院很多钱。
院长爷爷对她很好,从来不会催费。
沈秋秋抿紧了嘴巴,赶紧又憋了口气。
一声嗝还来不及嗝出,就憋回了胸腔里。
她稍微松了口气,以为好了的,谁知道,又“嗝”的一声,比先前的声音更大了。
沈秋秋继续憋气,这一次不敢大意,直憋的脸红脖子粗,差点要背过气。
这时,秦慕简终于又翻开了书,接着往下读。
“乔安认为人的脑子就像一部很先进的电脑……”
沈秋秋闭着眼睛,双眼暂时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就越发敏锐起来。
秦医生的声线真的很好听,字正腔圆。
听人说,秦医生跟病人谈话的时候,身上会带一个分贝器,他会把自己说话的声音控制在60到65分贝之间,像低沉舒缓的午间广播,不疾不徐,与人娓娓道来。
沈秋秋还听说,秦医生很厉害,一家子都是做医生的,家族里有很多医学界的泰斗人物。
来秦医生这儿做心理治疗的人有很多,没人像她这样,一次两次都进不了催眠状态。
催眠,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试想,你睡着的时候,有一个人居高临下从各个角度窥探着你……
她的指甲,下意识抠紧了手心。
沈秋秋躺在按摩椅上一动不动很久了。
秦慕简又读了一页才轻轻抬头,想确定她是否进入睡眠状态。
他对这次的催眠其实并没有多大信心,沈秋秋对他的排斥没有彻底消除,催眠治疗就不会有大的进展。
沈秋秋的双眼紧闭,又长又卷的睫毛,像个洋娃娃。
秦慕简紧盯着她瓷白的脸颊,声音比之先前还要轻缓许多,试探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秋秋的眼睫颤了颤,“沈秋秋。”
“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沈秋秋迟疑了片刻,“我是…立秋那天…被父母…遗弃在医院的。”
“沈秋秋,心理治疗结束了。”
沈秋秋睁开了一只眼睛,无辜地瞪着秦慕简,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反思自己……到底哪里装的不像。
秦医生温柔又疏离的声音响起,“沈秋秋,你可以回病房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秋秋小心翼翼地下了按摩床,兔子一样从秦医生的办公桌前窜了出去。
林护士倚在敞开的办公室门边,象征性地敲了敲,“秦医生!”
秦慕简从一桌子的文献里抬起了头,等她继续。
“秦医生,”林护士叹了口气,“院长有请。”
沈秋秋离开了秦医生的办公室,在医院里瞎晃荡。
她在花园的走廊上,逗了逗赵大爷的八哥儿,教那只傻鸟叫“秋秋”,傻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就是不搭理她。
她弃了傻鸟,又去了人工湖边,掏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剩包子,喂了会儿锦鲤。
那些鱼肥的很,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
一圈儿晃荡完,沈秋秋才兔子一样溜回了病房。
时间刚刚好,沈秋秋跳上了病床,秦医生查房的时间到了。
踏踏的皮鞋声节奏分明,越来越近。
沈秋秋面朝门半眯着眼睛,先是看见了白大褂的一角,紧跟着一条笔直的大腿迈了进来。
她知道,再往上一定是秦医生轮廓清晰的脸,还有那双如漆似墨、仿佛能洞察到她想什么的眼睛。
沈秋秋心慌不已,赶紧闭紧了眼。
“秋秋睡着了啊?”林护士轻声询问。
沈秋秋屏住了呼吸,不回应。
这时,秦医生温柔又性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沈秋秋,你可以出院了。”
沈秋秋一翻身坐了起来,“真的?”
秦医生默不作声地看了看她,转身出去。
一旁的林护士朝她眨了眨眼睛,“是的哦,秦医生可从来都不会骗人。”
沈秋秋又直挺挺地趟了下去,她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我该去哪儿啊?
她要是再小个几岁,还能去福利院。
可她马上就十八岁了,福利院还能接收她吗?
租房子的话,她身上没有几块钱。
真不是她要赖在医院,只是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沈秋秋快急哭的时候,林护士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秋秋啊,快点,院长的车已经在楼下了。”
“嗯?”沈秋秋不解地看定了她。
林护士笑了笑:“秋秋,院长要接你回家住哦!”
沈秋秋愣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院长爷爷可真是好心。”就因为她也姓沈,所以就对她百般照拂?
沈秋秋的东西不多,除了病号服,可以外出穿的常服只有一套。
个人的用品零零散散,一个小书包就装完了。
她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出了病房,走到秦医生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片刻,她想要不要进去跟秦医生道个别啊?
还是别了吧!
秦医生一定不喜欢自己,她真的不是藐视他的专业,而是……她只是脑子里长了个碍事的东西,又不是精神有问题。
沈秋秋借了护士姐姐的纸和笔,一笔一划地写:“秦医生,再也不见了!”
想了想,她又在字的下头,画了一个得意的笑脸,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沈秋秋出了医院大楼,院长爷爷的黑色汽车果然等在那里。
她上了汽车,司机大叔回头看着她笑,“坐好了!”他转动了方向盘。
熟悉的走廊、假山、人工湖,很快被汽车甩出了她的世界。
沈秋秋慌张地攥紧了手心。
院长爷爷的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还有院长爷爷的家人……求佛祖保佑,他们千万不要和秦医生一样,不笑的时候是张严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