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卤味摊位,生意比平常更好,褚青娘忙的像陀螺,但是和气生财的笑容没有断过。午后早早收摊,盆盆罐罐、桌凳布寮,来回几趟也是不容易。
褚青娘一边踩在凳子上拆架子,一边跟收拾老汤的哑婆说:“咱这活也不轻松,我想买个年轻男子,就是怕住在码头,你不方便。”
砂锅里的老汤重新舀回瓦罐,剩下几块肉捞起来控干,哑婆一边忙碌,一边说:“我一个半截老婆子有什么不方便,只是男仆比女仆贵,咱们这活其实也用不上。”
褚青娘却打定主意,将来挣钱多了,没男人看护不行:“多就多吧,最起码挑担推车的活,不用咱们。”
桐油布顶眼看要落下来,脚夫们忙着扛活,隔壁摊子和挎篮叫卖的过来帮忙。虽说同行是冤家,褚青娘和大伙却处的还行,有事都能搭把手。
不过不酸是不可能的,隔壁就有点:“褚娘子生意越发好,咱们都剩下西北风了。”
褚青娘笑着卷起桐油布:“张大哥这话说得,生意是连带的,我这人多不就闻到您家味儿了,中午要卤味小菜的几桌,不是还点了您家阳春面。”
隔壁面摊就有些不好意思,手脚快起来帮忙收支架:“可不是,要几味小菜,正缺我家这碗面。”气氛就热络起来。
东西一样样运回院子,褚青娘去自己屋梳洗换衣裳。坐到椅子上才发觉小腿疼、大腿酸,两条胳膊酸软手腕一阵阵疼。
今天时间赶得太紧,又多一份生意,累是正常的。褚青娘举起双手到眼前:火燎油,污十个手指都磨粗了,麦色粗手再不是当年素白纤指。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捶捶腿松松胳膊,去盆架那里用澡豆细细洗去双手油污,残水泼到树下,重新去厨房打水洗脸。如此三遍、双手、小臂、脸脖洗的不见一丝油烟,只余澡豆清香。
虽然风吹日晒肤色变暗,但是却非常光滑紧致,只用点脂膏就很好,然后修眉点唇换衣裙。
头发用湿布擦几遍,梳的整整齐齐,挽一个简单的牡丹髻。牡丹髻复杂的话,可以三髻、五髻,甚至七髻,配上珠钗真如牡丹盛开,不过这些都要假发。
挽好发,在首饰盒里,捡出根一滴油赤金簪子插在发间,珊瑚耳坠不用,换成金耳铛,手腕套一只赤金麻花镯。
出屋掩上门,站在台阶上风一吹……哑婆看的眼睛一亮:蓝底撒金菊对襟修身褙子,下边露出紫色撒花细绸裙,风一吹裙角飘飘露出五蝠绣花鞋。
精神靓丽,像是富户家的年轻媳妇,还是管家的那种。
褚青娘日子过得用心雅致,不爱说话的哑婆也一样:深紫色长衫,宽腿黑布裤子,都是崭崭新,新做的。
裤脚镶着一寸多宽,亮蓝色缎子,绣着缠枝纹,让偏暗的衣裳亮眼许多。耳上金耳环,手上银戒指,跟在褚青娘身后,像家里体面的妈妈。
褚青娘脸上露出笑容:“劳哑婶去吴俊摊上,让他照昨天量送肉来,在看他有没有相熟的同行,收两幅下水,我去文大娘家一趟,咱们在人市碰头。”
人市在怀安城西,去文家有点绕路,但褚青娘担心到时间,童儿不见她害怕,所以绕路去给儿子说一声。
“娘真漂亮~”文家院里小孩子眉眼弯弯,褚青娘点点儿子小鼻头:“童儿也很漂亮,你在文奶奶家呆着,娘去买个大哥哥帮家里干活。”
文大娘笑着催促:“快去吧,这会儿都晚了。”
“辛苦婶婶、阿凤。”褚青娘笑着客气,等人走了韩凤拍拍胸口:“怪不得陆举人看中青姐,这架势足的很!”
童儿抿嘴看韩凤,文大娘见了到底没忍住,拍了儿媳一巴掌:“说了说话要留口,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一巴掌拍在肩头不痛不痒,韩凤笑嘻嘻把褚童抱起来,在怀里笑着揉:“童儿什么都没听到,凤婶婶什么都没说。”
褚童等韩凤揉够了,才一字一板开口:“童儿有爹爹,又聪明又漂亮,只是和娘走散了,童儿要和娘等爹爹找来,不要别人。”
韩凤瞬间燃起八婆心,眼睛亮晶晶:“青姐说你爹的事了,他是哪儿的人,叫什么?”
童儿愣住了,娘没说……
文大娘气的瞪儿媳,接过褚童哄:“童儿听奶奶说,娘和爹不能在一起,一定很难过,咱们不能乱打听。”
童儿垂下小脑袋,神情落寞:“童儿想问娘,我们家是哪儿的,爹叫什么名字。”
文大娘忍住想瞪儿媳妇的眼睛,温声哄孩子:“如果童儿问了,娘伤心怎么办?童儿不想娘伤心,是不是?”
童儿头埋的更低了,没人看见的地方,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转。童儿想要爹,有爹就可以把他举高高,有爹,娘就不用辛苦赚钱,可以在家陪他。
可他也不想娘伤心,低着头摇了摇,一滴泪掉在衣襟上,湿湿圆圆。抱着童儿的文大娘看的清清楚楚,心里说不出的疼惜,多乖的孩子,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