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世,再次踏入这方故地,云许内心百感交集。上辈子,她被人逼进这里,世事流转,这一世,却是她自己主动进来的。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发誓,她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上辈子,蒋氏因为李丰迁怒于她,竟亲自将她送进春院,任她在一片戏虐和猥亵的目光注视下不住地颤栗。
开头的几回,恐惧和羞愧包裹着她的全身,她发着抖,敲开一道又一道的门,寻着她的丈夫。运气好时,敲开第一道门,就能遇到衣衫不整的李丰,美人在榻,暖屋暧昧;运气不好时,门后站着的就是因为被人打断好事而满脸阴沉的客人。
每次送她过来,蒋氏都要叫人把她精心打扮一番,猥琐客人的手不停地往她身上伸,恶心极了。
到了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又因为阿玉的死,她的心一下就死了。
她的生活自此变得麻木不堪,旁人轻蔑探究的目光对她来说变成了空气,一吹就散。
蒋氏是个可怜人,花了十余载的时间都没能想明白,李丰本性如此,即便她再怎么迁怒于她,再怎么折磨她,也改变不了。
满目的淫肆,刺鼻的酒气灌入鼻内,一个醉酒的嫖客歪歪倒倒地朝云许过来,韩丰庭眼疾手快地把云许往身侧一带,两人中间原本就不多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的很近,云许几乎要贴到他的胸膛。
耳边人声嘈杂,云许轻轻避开了,善意提醒:“韩公子当心一些,别让人碰了伤口。”她本不愿让他跟过来,可腿是他的,他偏要跟着,她也没办法。
韩丰庭的视线往下,停在了云许的眼角处,一抹桃色,衬的美人儿更加娇媚。出了云府后,她先去了一家服饰铺子,换了一身黑纱罗裙,玉面点妆,宛若一只高贵优雅的黑天鹅,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韩丰庭嘴角勾着笑,突然压低身体道:“这么关心我?”
两人站在人群中间,犹如黄鹤立于鸡群,他们身上早已集满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妈妈原三娘从二楼下来,云许越过往来不绝的人群,她自动掠过韩丰庭带着调笑的问句,原三娘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哟,这是哪来的美人儿?”媚眼如丝的原三娘嘴里说着,手指就要勾上云许的下巴。
还未等云许动作,韩丰庭就已经出手挡在了她的脸前。原三娘是经过事的人,奇怪的客人见的多,可是像他们这么奇怪,来烟花之地自带美人儿的,她还是头一遭见。
原三娘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她很实际,心里清楚这样的美人儿定是娇花有主的。
韩丰庭也跟着收了手,站到一旁。
云许表情未变,对原三娘刚才的轻薄行为不甚在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的钱是阿玉当卖首饰得来的,她让阿玉留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这了。
她把钱袋往原三娘身前送了送:“给我准备一间房,叫个姑娘,再派个人去承顺街李府传句话,这些银子就归你。”
原三娘笑眯眯地接过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小,足够了做事的成本。
承顺街李府,那不是李丰李公子的府宅么?李公子是这儿的常客,更是一棵活的摇钱树。
“什么话?”
“许儿在这里给夫君备了娇滴滴的美人儿,邀他共享,让他快些来。”
云许话音一落,韩丰庭就懂了她的意思,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般不正经的话,却被她面不改色地讲出来,真真绝了。
从小长在深闺中的官家小姐,出入这种地方如同逛街一般淡定自若,比他这个七尺男儿更如云流水,有意思。
原三娘却惊了。
这话要是被李公子那个跋扈的妒妇听了去,怕是要气的昏死过去吧!
“姑娘,你这银子,我恐怕赚不了。”原三娘又将钱袋递了回去,李公子出手比这阔绰多了,要是因为这句话失去李公子这个常客,可就得不偿失了。
“收下吧,”云许没有接,推了推原三娘横在她腹前的手,“你不愿意叫人去传话,那便不去了。只是这姑娘和房间,你总该愿意备给我吧?”
表面上云许似乎是体谅了原三娘的难处,实际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雇了一个小贩去传话了,原三娘拒绝她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李丰来不来没关系,关键是要把她来这里“放荡”的消息传到蒋氏的耳朵里。蒋氏生平最是痛恨和春楼沾上边的人。
原三娘这下才爽利地把钱袋装进宽袖里,扬声吩咐身后的丫鬟:“春桃,带两位客人上二楼雪间,再去后院把若妡叫来,给客人抚琴助兴。”
“是,妈妈,”被换作春桃的小丫鬟领了命令,上前对两人道:“二位请跟我来。”
原三娘目送三人走上楼梯,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若妡是楼里年纪最小的姑娘,长相长相清秀可人,气质与刚才那位美人儿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就能被这位公子瞧上了,以后做个入账常客,又可大赚一笔。
韩丰庭在家中排行第二,上头有个英年早逝的大哥,和齐穆将军死于同一日。韩家大郎身死,韩丰庭便成了韩家的长子,接过了大哥肩上的职任,小小年纪便被韩老将军送去西境历练,期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三娘不识得他的身份,也是情有可原的,原三娘只觉他穿戴不俗,非富即贵。
“难不成韩公子要蹭我的美人儿?”行到楼梯拐角处时,云许突然开口问道。
现已入夜,楼梯两边朱柱上的烛台已被燃亮,云许等了半晌也不见后面的人答话,好奇地转身看去,看见韩丰庭单手撑扶着雕花扶梯,弯腰站在下一级楼梯处,呼吸粗重。
她差点忘了,他还受着重伤呢。
云许忙去搀扶起他,着急询问:“是不是伤口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