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碧兰等人匆匆赶到时, 皇帝也已经闻讯过来。
他半边身子斜签着坐在床畔,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纯然的欢喜,拉着女子的手道:“桐桐, 这样大的事,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朕?”
夏桐心道这人装得可真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被蒙在鼓里呢。
面对皇帝这样一流的演技, 夏桐虽及不上他, 也还是尽力配合, 羞答答的垂头, “妾也是刚知道,这不立刻就派人通知陛下了么?”
两人的表情虽看不出破绽, 蒋碧兰却仍疑心难消,哪有人蠢到这份上, 三个月还不知道有孕?
她便轻轻笑道:“夏妹妹也太粗心大意了,月事这么久没来, 你不曾留意,你的丫头难道也没留心?”
这话就有些质问的意思了, 皇帝略微蹙眉。
夏桐笑得憨然,“是妾身糊涂, 以往癸水就不怎么定准,两三个月不来也是常事, 还以为生了病,请顾大夫来一验, 方才把出了喜脉,妾身反倒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顾明珠板着俊白的俏脸,正色道:“美人的身子,本来不适合有孕, 微臣也是始料未及。能有今遭,大约真是机缘巧合罢。”
蒋碧兰感觉心被泡进醋缸里,淅淅沥沥的难受,不适合有孕都这么快怀上了,适合还得了?
这夏氏前世不知积了什么德,这辈子就是个享福的命,不止独得帝宠,连皇长子都揣上了,哪怕是个公主,也少不了她今后的荣华富贵。
蒋碧兰觉着自己大概是造孽太多,忝为贵妃,结果连个美人都比不过。
蒋映月看她捏紧手绢,连笑意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唯恐她在皇帝跟前露了妒相,忙出来圆场,“夏美人,你有幸怀上龙胎,必得珍重自身,为陛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万不能像先前那般冒失了。”
夏桐含笑接过她的祝福,“谢昭仪娘娘吉言。”
刘璋见这屋中黑压压一大堆人,鼻子里尽是黏腻的脂粉香,老早不耐烦起来,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道:“行了,夏美人还得安心静养,你们都下去吧。”
冯玉贞等人本来还想借机探问几句,可见皇帝的态度这样恶劣,只好放弃盘查,灰溜溜的告退。
室中空旷下来时,刘璋就命人端来清水洒扫,再摆几盆鲜花鲜果去去味。
夏桐端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被褥,明明还未显怀,看着倒像七八个月的肚子,她不免嗔道:“陛下也太小题大做了,又不是刚知道妾怀孕?”
“不装得像一点,如何能瞒过她们?”刘璋笑着为她将被褥掀开,小心将手掌贴上去,“怎么突然就公开了?朕还以为你打算瞒到生产之时。”
夏桐瞪他一眼,“您就爱开玩笑!”
她倒是想瞒到临盆呢,问题是瞒得住吗?趁着蒋碧兰等人刚起疑心,她主动爆出来,正好能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该怀疑还是得怀疑的。
想到方才皇帝那样冷淡的态度,夏桐又道:“您也是,贵妃娘娘专程过来探望,您还挤兑她做什么?”
本来如今因这一胎,她已成了宫中靶子,皇帝还流露出这样明显的喜恶,蒋碧兰只怕更不待见她了。
刘璋的目光幽深了些,略显粗糙的指腹从她柔软嘴唇上滑过,“你这孩子是为她生的还是为朕生的?光听你念叨贵妃了,怎么,朕这个夫君你倒不在意?”
夏桐真是服了,这人怎么老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纠结?起先以为他是沙雕傲娇,如今瞧着倒像偏执病娇。
人果然是复杂的矛盾体。
未免激起皇帝不该有的情绪,夏桐只好以柔克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般的摇晃,“妾还不是想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么?在宫中树敌太多并非好事,陛下若真心疼臣妾,就让臣妾低调点,安安心心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
刘璋嗤之以鼻,“有朕在,你还担心孩子出事?”
说得容易,夏桐可不敢完全信任他。宫斗剧里太多例子了,再贤名的君主也管不了后宫阴私,她还等着这个孩子给她养老送终呢——宠爱不牢靠,儿子才是实打实的。
刘璋点了点她的脑门,似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末了叫来安如海,“传朕旨意,晋封关雎宫夏美人为婕妤,册封礼责礼部安顿,择日举办。”
这人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夏桐气鼓鼓地望着他。都说了低调行事,还偏要给她晋封,生怕她死得不够快呢?
安如海看不懂两人打的眉毛官司,于是满面春风地向夏桐道喜,进宫才半年不到就连升了两级,这在大周朝历史上都算罕见了。
夏桐板着脸不予回应——她实在高兴不起来。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让她联想起红楼梦里破败前的贾家。
她很怀疑皇帝是故意的。
安如海看着面前男女一个一脸郁闷,另一个则一脸促狭,他这个不男不女的反倒摸不着头脑了。
刘璋微笑着瞥身侧一眼,向安如海道:“别忙,朕还得宣一道旨意,晋蒋昭仪为淑妃,徐昭容为贤妃,温昭媛为德妃,与夏婕妤的册封礼同日举办。”
蒋贵妃之下,就数九嫔上的几位娘娘家世最好,皇帝老早就该提一提她们的位分了,偏赶着夏主子有孕之时提起,明眼人看来自然是沾了夏主子的光——她们也不得不领这份情。
安若海笑着又朝夏桐施了一礼,“恭喜娘娘。”
这回倒觉得她是皇帝真爱了——若非真正在意,皇帝哪用得着考虑这么多?胡乱赏赏罚罚就是了,管她被不被人害呢。
夏桐此刻方渐渐领会出皇帝用意来,大封六宫,看似是宫中资历深厚的老人得了便宜,但其实也分散了众人对她身孕的注意,令她处境更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