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孟芷冉端着托盘,在三层书房门口站住,摸了下发髻上的衔珠钗,簪得很稳,又理了下裙摆,腰间小银鱼络子压住了裙裾,最后……点了下自己的唇瓣。
指尖泛着淡淡的红色,口脂也抿得好好的。
她从前便不是很擅长装扮,跟个假小子似的跟薛世泽一道玩,若不是时常穿了红衣,怕都要以为她是男儿身。
待懂得女为悦己者容时,她爹爹就出了事。
宫中五年她从来不用这些,便是这一套衣裙,还是临出宫的时候,请尚服局的润雅做的,想着既是要见他,总要穿件好看的。
润雅问她要什么颜色的,水红两个字在唇边绕了下,张口要了:“浅碧。”
她要得急,还以为临出宫拿不着,不想润雅熬了两夜,绣花来不及,就在外衫周围滚了银丝卷草纹,精细又雅致。
芷冉心里敲着鼓,就怕薛世泽觉着不好看,面上却不动声色,五年间,早就练出这一副宠辱不惊的假面。
芷冉稳住心神,轻叩门扉,等了半晌,也没听得薛世泽喊她进去。
芷冉鼓起的那点勇气,在等待中一点点耗尽,心也跟着空下来。
他连见她都不肯了。
芷冉慢慢垂下眼眸,视线落到手里的托盘上,看到上头的伤药和棉布条才惊醒过来,不拘如何,薛世泽的伤不能耽搁了。
芷冉微闭双眸,再睁开明眸干净剔透,噙着笑意,推开了门。
书房算不得大,折扇屏风早就被嫌挡路的顾兆给推开了,只见薛世泽倚在架子床畔,两条长腿懒懒地伸着,竟是就这么睡下了。
芷冉轻手轻脚地上前几步,薛世泽脸色苍白如纸,眼下也是一片乌青。
她心疼的很。
想来这三个日夜,他都不曾安枕。
明明是为着军资,给朝堂上出力,却要顶着浪荡青楼的名儿。
何其委屈。
她探头看了眼他背后的伤口,那伤药很是管用,已经止了血。
她不想扰了薛世泽,他难得踏实睡一会儿,于是先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瓷清理了,又随手收拾了下书案。
窗几明镜之后,她才敢挨着架子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薛世泽。
日头西斜,书房里暗了下来,芷冉没有点灯烛,只这么守着他。
她好多年不曾好好瞧他,纵是到了这皇子府中,也鲜少有能直视他的时候。
他清瘦了许多。
少年时,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干净又爽朗,如今面如刀裁,棱角分明,睡着之后,连眉心都是皱着的,一脸肃杀,与白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许这个模样,才是真的他,是原本的他。
薛世泽睡梦中觉得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他猛地张开眼,就见芷冉迅速地垂下眼眸去。
“殿下醒了,奴妾给殿下包扎。”芷冉将眼底弥漫上来的浓情尽数遮掩了去,扭身端了托盘。
薛世泽看着她纤柔的背影,怔了一下,恍若在梦中。
她噙着笑,温柔婉约:“殿下且抬一下胳膊。”
薛世泽懵懵地下意识抬起手臂,牵动了伤口,疼痛让他恍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