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律拍拍厉途的肩膀:“你会的。”
“我会的,是的我会的。”厉途重复,安抚商律,也安抚自己。
“你吃药了吗?有按时吃吗?”
“我吃了。我一直在吃。”
“很好。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就能拥有他。”
商律按住厉途的手背,用力握了一下。
他永远无法忘记厉途靠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上,看着病床上心率图成一条直线的宁扉,把枪口伸进喉咙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及时握住枪柄,让厉途看到屏幕上奇迹般的一丝跳动,扳机大概已经扣下。
在夺走枪的那一刻,商律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更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厉家没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厉途。
他是疯,可他也是厉家的支柱,能镇住底下一群妖魔鬼怪的唯一人选。
厉家需要他,他们都需要他。
哪怕只是活着,什么都不做,他也必须活着。
看厉途冷静下来,商律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想要永远拥有他,不能太心急。”
厉途转头:“就像你对厉玫?”
“操。”商律骂了一句,这时候反应倒是快!
倒也没反驳。
也许触景生情,商律一时有些感慨,想多了点,回神发现厉途又在捣鼓手机,凑过去一看,孟市未来一周天气。
操,彻底没救了。
***
接到商律电话的时候,宁扉的确在爬山,不过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是为了偶遇孟若愚。
孟若愚无儿无女,单身了一辈子,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演艺事业。
退休后,因为打铁花那点事,他无法衣锦还乡,就定居在孟市,加入了市里的一个话剧团。
孟市靠山临河,境内的孟栖山风景如画,吸引了无数登山客。
孟若愚住在附近,每天都有登高的习惯,清晨上山,中午下山,在山下的农家小饭馆吃一顿饭,下午去话剧团报道。
孟若愚久不问圈内事,宁扉怕贸然发邮件给他,他不看,又或是老人家不熟悉电脑操作,收不到邮件,就决定当面把剧本交给他。
宁扉加入登山者的行列,天天去山里蹲孟若愚,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靠着大妈们喜欢的漂亮脸蛋和大爷们喜欢的温润脾气,在人群里混了个脸熟,能和孟若愚搭上话了。
差不多了,是时候撤退了,宁扉这么想着,快走几步赶上孟若愚,把手里卷成条状的剧本偷偷塞进孟若愚背包侧袋的缝隙里,跟领队的大妈打了声招呼,借口有事,回头折返。
贼是贼了点,好过当面给他,又被他拒绝。就算不想看,总是带了回去,放在哪里都是一桩心事,说不定好奇心作祟,就拿来看了呢。
接下来的时间,宁扉耐心等待,把自己当成一个游客,专心感受孟市的风土人情,偶尔去大剧院看两场话剧,也不特意等孟若愚那个团,纯粹打发时间。
一周后,宁扉收到了孟若愚的回复,是一封手写信,还是挂号信,得凭身份证领取。
明明封面就有联系电话,却还是用这么古老的方式给他回音,宁扉完全没想到,倒也符合孟若愚老派的作风。
宁扉拿着信,觉得有些沉重,特意找来一支刀笔,翻到背后,从粘浆糊的地方一点一点揭开。
信封打开,扑面一股墨水的香气。
信纸是竖列的,叠成薄薄的三折,中间印有群山模样的拱花,非常古朴。
宁扉捏住一角,把信抖开——
[宁小朋友:
展信佳。
自前回于孟栖山一别,至今已有一周。
此前我已知晓你身份,还奇怪,你一个已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的小辈,何故会来这偏僻的陕北,跟着一群老头、老太爬山锻炼身体,原来是特意赶来会会我这个退休的老家伙。
既然你有心,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就看看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
剧本我已看完,望知悉。
坦白讲,当我翻开第一页,看到你们要用我的名头去编纂这样一个故事,我感到很生气。至于我为何生气,你一定相当了解,不然也不会找上我这个老家伙。
我生气,以至于当天少吃了一碗饭。
而我终究还是被你的小小圈套套住,忍不住把剧本看到最后。
当夜,我彻夜难眠,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想了很多,有笑,也有泪,正如你的剧本,它绝对是一个称得上杰出的作品,不输任何我以往见到过的佳作。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与我息息相关的故事。
我反复看,反复笑,反复流泪。我惊觉,它讲的不是一个故事,而是许许多多的故事。它也不单单是一个故事,它还讲了我的人生,我父辈的人生,我们许许多多人的人生。
我回顾往事,自愧自己垂垂老矣,竟不如你们几个小朋友想得通透。我惊叹,困扰了我七十多年的矛盾与纠结,竟在一夜之间有了决断。
我感触良多,然笔墨草率,唯恨纸短,不能在信中一一对你诉说。
我亦有预感,若不能加入你们的团队,完成这一作品,将是我一生之憾事。
望能与你面见,细细详谈此事。
书不尽意,静候回谕。
忘年之友孟若愚]
字迹刚劲,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嬉笑怒骂,浑然一体。
特别在署名后的一行,还工工整整写上了大写的电话号码、邮箱号、微博号和微信号。
信中的拳拳诚意让宁扉觉得拿在手里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跨越岁月的和解书、一份超脱时空的承诺函。
他激动地给王叙、赵晓博发去消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