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忆了一下说:“能打电话那天,也会给家里打电话,但是你家没有电话,都是打到邻居家然后要么你爷爷接的,要么你奶奶接的。你很少会接电话,不过有几次你接了,电话里声音脆生生的,还挺好听。平日里也会看看你爷爷寄过来的照片,我就是看到那些照片当时才把你认出来的。”
“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就是我接到你那会你太瘦了,像个小猴子,幸好现在养胖了点,还长高了点。”
下了火车,万均修的身体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高原带来的一系列反应。他头晕得厉害,还有一点胸闷。李睿把轮椅靠背稍微往后面放下来一些,让万均修可以靠坐着。孟新辞推着他,李睿提着他们三个人的行李。
李睿说住火车站附近的宾馆,但是旅游旺季,要不就是贵得咋舌,要不就是全都爆满。
最后转了好久,才在一个比较偏的地方,找到一家合适的宾馆住下。
李睿说他睡觉会打呼,说什么都不肯和万均修他们开一个房间,只能分成两个房间。地方太偏僻,一伙人又省钱,当然没有什么无障碍房间。
这样一来,万均修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孟新辞的帮忙。
下午要去烈士陵园,万均修想洗个澡。他先进到卫生间开了换气,然后先把前面的事情做好。然后感觉到卫生间里没有那么重的味道,才敢让孟新辞进来。
不比在家里,有扶手有椅子。在这里只能将就着,孟新辞扶着他坐在马桶上,然后顶着万均修的两条腿不让他往下滑,万均修自己也抬手撑着墙面,这样就不会摔跤了。
就这样孟新辞一只手拎着莲蓬头,一只手用毛巾帮万均修洗了个囫囵澡。
水温已经很高了,可是万均修的身体好像怎么冲都就那样。反倒是把孟新辞浑身淋个透彻,万均修很不好意思,忙着说:“好了好了,我洗好了你把水关了。等我出去了你也洗一个。”
等孟新辞洗好澡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万均修已经穿好了裤子和鞋子。只剩衬衣还敞着,等着孟新辞帮他把扣子扣上。
他难得穿那么正式,连皮鞋都穿上了。他的脚经常都是肿着的,还因为没有条件保养,有轻微的乌青。
平时穿宽松的帆布鞋运动鞋到晚上脱了都被挤压得红肿,今天穿上皮鞋完全就是没把自己身体放在眼里。
孟新辞冷着脸帮他把衣服扣子扣好,领口翻得板正。“穿什么皮鞋,鞋底多硬啊,难受死了。”
万均修笑笑,像感叹一样说:“见老熟人嘛,总不好太邋遢。没事的,不疼的。”
两个人出了房间,孟新辞看到李睿的时候,发现李睿也穿得非常正式。
都是墨绿色的衬衫,熨得平整的西裤。
——
陵园就在山脚,不远处的山腰上是万均修和李睿他们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这条路闭着眼万均修都知道怎么走。
不同于火车上的侃侃而谈,这一路李睿和万均修都没说话。
说实话孟新辞并不觉得自己对孟添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对他来说,父亲这个人好想永远都生活在电话那头,或者是爷爷拿回家的一封封信里。
要说感情,还不如和万均修的深一些。
这会看到他的照片,孟新辞也很难和父亲联系在一起。
万均修把事先买好的那束花交给孟新辞,让他替自己把花放在墓前。
然后他说:“班长,这是你儿子,长得是不是很像你?他已经和我生活了大半年了哦,非常乖,非常懂事。”
他笑了起来,很欣慰的样子:“人家小伙子这次可是考上一所特别好的初中呢,比咱俩可好多了,就你那点文化水平,生出个这么好的儿子,你在下面,可以偷着乐了。”
他的手扶在孟新辞的肩膀上,孟新辞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万均修在颤抖。
嘴上说着轻松的话,身体却没有办法骗人。
万均修想让孟新辞也说点什么,孟新辞盯着那种照片看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你托付的人很可靠,你可以安心了。”
万均修只当他不善言辞,也不再强迫他什么。
让李睿带着他到处走走,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孟新辞起初不愿意,李睿人高马大的,一把就把他掳走,笑着说:“男人想要独处,你小屁孩在他面前让你叔叔多难堪。”
等万均修转着轮椅赶上两个人的时候,他脸上又恢复到往日那样,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只是眼角有点红红的。
山路不好走,都是李睿推着万均修,孟新辞在旁边跟着,不知道怎么的,孟新辞突然拉过万均修的手,重重地捏了两下。
万均修抬头看看他,也用大拇指捏了一下他的手。
两个人对视,一同笑了起来。
“你下次旅游不要带我来这种山路啊,你自己又不用走,你看我和李叔爬山累的。”小孩不好意思,松开了万均修的手。
万均修扭头再看了一眼庄严的陵园。
笑着说:“嗯,以后不来了。”
要往前看,以后,都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