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献容微不可见地颔首,由身后的缇雅走上前搀扶她回营帐。回到营帐,缇雅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要不要我去唤个医女来把把脉?”
羊献容打眼扫一圈营帐,指尖尚有些颤抖,她道,“扶我坐到床上去。”
“是。”缇雅低头,按吩咐扶着羊献容走向床笫。
羊献容坐下去,摸到踏实的床板,方觉得安心,“不必唤医女了,让我自个歇一歇。”
“是。”缇雅给她拆去头饰,更掉衣裳,侍候她躺下,然后安静地退去帐外。
缇雅到帐外似乎吆喝了句什么,羊献容只觉得外面的声音陡然安静下来不少,她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声,“砰砰”地缓慢到急促。
她想不明白,刘曜明明在追查羊叔的下落,却偏偏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早该想明白的,刘曜早不是当初那个纯良的少年郎,经历过十年磋磨,哪里还会轻易信任她……他使个炸,她便痴心妄想以为瞒过了他。
可是,为什么呢,他何必要骗她?就算永明直说怀疑,她也无可奈何啊。本来他回来的那天,她等着被揭穿的,可他偏偏骗了她。
为了她让她觉得那么良心难安么?可是,她良心更不安了。
羊献容缩在被子里,满心疮痍,哭不出来干淌眼泪。
帐外是不安地来回徘徊的脚步声,她能听得见,想必是缇雅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上膳……不对,她能听见!
羊献容觉得似乎被扼住喉咙,一下子通不过气来。她眼眶通红,直直地看向衣架,那里本来挂着件衣袍,里面是她写给琅琊王司马睿的信!
突然腹痛如绞,猛地痉挛起来。“啊——”羊献容疼得大喊出声。
帐外的缇雅听见声音立即掀帘赶进来,她看见床上的羊献容满头虚汗、面白如纸,吓得直呼,“叫医女来,快叫医女来!”
另一个仆从手忙脚乱地奔出帐找医女。
“缇、缇雅。”羊献容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抓着。
缇雅赶紧奔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奴婢在,奴婢在。”
羊献容大口大口地吸气,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孩子,帮我看看,孩子。”
闻言,缇雅面色一变,掀开被子看见羊献容下.身洇了一滩暗血,她立即吓哭了,“夫人……”
羊献容眼前一阵阵眩黑,她强撑着力气安慰缇雅,“你别着急,先去熬安胎药,加大剂量,然后等待会医女来了,你也要稳住,要听医女的吩咐。”
医女哭着忙点头去安排,回来慌张道,“我去叫将军吧,叫将军过来。”
羊献容此时全然没了说话的力气,呼吸都费劲。
“献儿!”帐口一声惊吼,刘曜喘着粗气掀帘走进来,握住羊献容的手怒问道,“怎么回事,夫人怎么突然胎动了!”
缇雅吓得跪倒地上拼命磕头,“奴婢不知道……”
“不关她的事。”羊献容忍痛出声,四肢早就痛得汗津津的,“缇雅,你退下,到一边去。”
“是。”缇雅哭得涕泗横流,抹一把脸跪到远处。
“医女来了,医女来了。”帐口又是一阵慌乱,随后一个手提药箱的妇人小跑着走了进来。
“不必行礼了,快给夫人看看!”刘曜出声打断医女作势行礼的动作,迫不及待地让她上前诊治。
医女忙上前掀开被子看一眼,又给羊献容把了把脉,道,“快熬安胎药,还要烧热水给夫人清洗,再去铺个干净的床来。”
刘曜道,“两个人熬药两个人烧水,再四个人铺床。”被点到的仆从们连忙照办。
“药我刚才已经吩咐人去熬了。”羊献容喘着气道。
“是,夫人明智。”医女点点头。
刘曜低头搂住羊献容肩膀打断她,“献儿,别说话了啊,痛就别说话了。”
“我的身体我清楚,嘶——”羊献容闷哼一声,“我有话要问你,刚才我去大帐给你送药膳,你是不是听见我在那了?”
刘曜突然沉默下来,不说话。
“我问你,是不是?”羊献容加大了声音,不禁染上哭腔,“你故意把那些话说给我听的,是不是?”
“夫人,不宜动怒。”医女在一旁急急劝道。
羊献容充耳不闻,继续对刘曜道,“你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只是为了让我愧疚?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这样处心积虑算计我,为了利用我的身份?我是晋室皇后不假,你想通过我灭了琅琊王,那当真是不谋于一时。”
“我没有。”刘曜出声道,“献儿,别想这些了,孩子要紧。你信我,我从未想过害你,我只是想让你跟我一条心。”
“我若不跟你一条心你又将如何待我?”羊献容反问,眼里满是狰狞的血丝。
刘曜撇开头,恰好安胎药被端上来,“给我。”他对仆从道。
仆从举案递向刘曜,他接过舀一勺喂向羊献容,“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以后再给你解释好不好?乖,喝药。”
羊献容失望地看着他,木然地张开嘴……就算为了孩子。突然腹内又是一阵绞痛,她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刘曜慌张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