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畅园湖是雍京城内的第一大湖景,那么东亭湖便是屈居第二的。
赴约当日,时姈先去了沈宅见沈穆。
小童儿领她去后院,沈穆端坐树下,怀里抱着一具古旧的凤首箜篌。
正是时姈当初借托梦之故送给他的那一具。
轻手弄弦,琴音渺渺,宛若踏在心上,感于肺腑。
时姈听着,唇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没有惊动他,只是和小童儿静静站在一旁。
等到沈穆弹完一曲,淡淡抬眼望来。
“又有何事?”
他的态度显然比起之前又冷淡了些。
时姈挽唇笑道:“荣安特地来感谢先生在乐试上手下留情。”
她没听过原曲,但听沈穆弹了这一曲,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或许在乐试上,他是有意放慢速度,给她开了个无人能察觉的后门。
连她都不曾感觉到。
沈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回道:“沈某行事向来严谨以待,从不儿戏。”
心里却:
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就是想试试这丫头每日里调弦的成果,也不枉我像个阴魂不散的采|花贼,总是偷偷站在外面听。
卿儿生前时时拿箜篌调弦同我讲道理,日日调弦,能正音色,亦能安性情。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机灵鬼,诓我去文香宴肯定有其他目的。
看在她替我调弦的份上,我去了,也刁难她了,绝对没有放水,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
听得一清二楚的时姈:……
原来那个吓人的背后灵就是沈穆!
她之前果然没猜错!
不过没想到沈穆内心会跟表面看起来的反差这么大!
看似沉默寡言,实则是个话痨!
还是个思维极度发散,想到哪儿就是哪儿的话痨!
时姈觉得自己拥有了玉簪子,仿佛是握着一个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是荣安唐突了,先生方才弹的曲子很好听。”
“是县主所借残谱里的曲子,可惜有所残缺。”沈穆的语气和缓许多,能听出有些微遗憾。
“是挺可惜的,若有机会,荣安也愿意补全曲谱,好不让这世间的许多名曲就此消逝。”
时姈笑里透着真诚,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她的话都是真心的,不曾有过一丝虚伪。
沈穆看了她一会儿,心里不禁:
她说的都是真的?
没骗人?
姑且信她一回?
他轻轻瞥了眼她乌黑发上的白玉簪,獬豸的簪头独特到令人过目不忘,有些拗口且生硬地说:
“很精致的簪子。”
时姈抬手摸了摸,抿唇笑道:“就是丢了好久,才拿回来的那支,也幸亏有先生帮荣安说话,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将这物件给找回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为了偏帮谁。”
“荣安知道,只是对先生有些愧疚,本想请您去文香宴散心的,倒不曾想会给您添麻烦,遇上那些糟心事儿。”
她话说得坦诚,丝毫不回避,也不闪躲推脱,沈穆反倒觉得之前是自己小心眼了。
“若是县主能寻到残谱的其他部分,还请再借沈某一观。”
时姈笑吟吟道:“先生放心。”
其实沈穆不知道的是,原本他在文香宴上揭穿的人,并非孟秋瑾,而是她时姈。
孟秋瑾事先将彩墨和黑墨分开,伪装成不同的两份,同任真唆使人去做的事情一样,原主也让自己的丫鬟去弄坏了她的彩墨。
由于孟秋瑾开解了沈穆的心结,他对孟秋瑾很是另眼相看,在画试上见她有了麻烦,便有心替她说出了彩墨的秘密,并顺着气味找到了原主的丫鬟。
那时孟秋瑾的名声未曾受损,又有沈穆偏帮,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深受恶毒原主嫉妒陷害的小可怜,根本不会去怀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个局。
书里的描述都是偏向于女主的,时姈在看文时也觉得原主又蠢又傻,总是自己作死。
但如今她身在书中世界,能够深切感觉到孟秋瑾对她的浓烈恶意,也就不会再相信这是个简单的意外。
好在这次有收买乞儿抢簪的事情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有声望极重的沈穆偏帮,尽管文香宴上发生的事情一直让他误会是自己在利用了他。
现在误会也解开了,沈穆依旧选择对她友好以待。
解决完沈穆的事情,到达东亭湖的时辰刚刚好。
葭倚搀扶她下车,到了湖西边的岸口,一艘巨大的画舫静静停着。
时姈:“......”
这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她本来以为就是艘小小的游船,悠然自得地漂浮在广阔的湖面上。
雅南站在画舫落下来的小梯子上,摆出夹杂着冷淡的笑,“婢子奉殿下之命,前来迎县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