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连续下了三天的鹅毛大雪。
林澄邈冒着风雪,踩着那层还未来得及扫开又快速积攒堆积的雪,一路前行。
积雪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地面落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飞旋的雪花很快飘入那些人造的凹槽,将这些印记填满。
这么冷的天,按说没有工作安排的他本应心安理得地窝在屋内,喝着冰可乐,用星期三的皮毛暖脚,最好配个辣条或者泡椒风爪什么的。可沈菲菲的一通电话,让那些美妙的设想全部泡汤了。
“邈哥,我看新闻帝都下了好大的雪!真好!去年暖冬都没太下雪呢。那个……你现在得空吗?我有很重要的、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购物广场正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金属圣诞树。五光十色的彩灯轮流点亮。天边浓云密布,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变得相当暗沉。
路人们皆行色匆匆,只有他伫足仰望那棵树尖端的星星。
喷着白色泡沫的麋鹿,堆叠的半人高的装饰礼盒,还有就是欢畅的音乐。从《铃儿响叮当》一路播到《我的圣诞树》,毫无新意,但林澄邈忍不住笑了。
无论哪个世界,似乎都很难逃脱商家们刻意打造的消费氛围。真是乐此不疲……
“今天其实是我哥的生日。嗯……因为之前在他生日的时候发生过非常不好的事情。所以他一般不庆祝。”
“往年有我在,起码还能安排一起吃顿好的,今年我不在,只有订了最俗套的生日蛋糕意思意思!那家店特别奇怪,必须自提!所以想来想去只能麻烦邈哥你了!”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当中,女孩卯足了劲儿大吼。惹得他不禁莞尔——
还是跟原来一样精神!之前送她去机场时,还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拉着他的手,痛陈她哥竟然把她发配边疆。不出几个月已经生龙活虎,如鱼得水。
接了电话,林澄邈才恍然。为什么张阿姨因事离开时显得欲言又止,遗憾得很。
老人家大概率是想陪沈辰过生日吧。
原来……一年前,他刚来到这个世界那天是沈辰的生日。他还分了一个味道并不怎么样的纸杯蛋糕,祝他“圣诞节快乐”。想想真是奇妙的缘分。
“邈哥,黎嘉树那事儿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女孩在电话里依然不忘孜孜不倦地八卦。
“唔,辰哥说是误会。”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哥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黎嘉树那么俗艳的男人!”
“……”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无论是沈菲菲还是张阿姨都天经地义地认为,他是知道沈辰身份的。只是误以为他口风紧,从不在人前提起,也不会拿出来炫耀。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小姑娘说“我哥这样的人”……这几天,他偶尔的也会想,沈辰是怎样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时不时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打破了固有的印象。
好人、好朋友,救过他,帮了天大的忙……
最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过,最好的消息希望与他分享。下意识去依赖与信任,余生也不想失去的重要的人。
可关键是,林澄邈对沈辰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相较于辰哥给予他的帮助,他好像显得一无是处?
邻居?强迫他好好吃饭的邻居?好朋友?蹭吃蹭喝的好朋友?
真是……惨不忍睹的不对等友情。他是印鱼吗?还是独占欲挺强的那种。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思路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戴着羽绒手套,笨手笨脚摸索出手机,“喂?”
“林澄邈啊林澄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拖长嗓音说话的调调,刚接起来就想挂断,“你也太熊了吧!”
早三天问了结果,这人反射弧怎么这么长?何况,这是他跟辰哥之间的事,用得着旁人插嘴吗?
于是他捂着耳朵,盯着来电显示上“宋鑫”两个大字,“啊?你说什么?风太大了!宋哥,回头我再联系你!”
将手机拎到半空中,保持距离,面无表情地挂断。
“艹,什么风大,你那边音乐声不知……嘟——”咒骂声在空旷的广场还扩散得挺清晰的。
到蛋糕店取了沈菲菲订的蛋糕,冒雪回到公寓。他冻得直打哆嗦。明明全副武装,偏偏穿了双没有防水涂层的单鞋,活该袜子被浸透了。他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加快了脚步。
他很快发现今天回家的路格外不同。
公寓内的入户电梯一直是停用状态,回家时总需要从客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多数时间,这条走廊只有孤高的大理石地砖,还有华丽得过分的顶灯,安静得踏步时都能听到回音。
“沈辰——”女人拉扯着嗓音,听上去无比歇斯底里,而又外强中干。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她的声音一个拔尖,“我宁愿我从来没有生过你!”
“哦,这话你很多年前已经说过了。你还说这是个错误。”男人被打偏了脸,但他的嗓音淡淡的,像是笼在平静水面之上的薄雾。冷静中透着不在乎。
林澄邈的心不由揪了一下。
走廊尽头的公寓门口站了对男女。男的自然是沈辰,他站得笔直,正睥睨着对方。女人身型苗条高挑,是个保养得宜,气质高雅的贵妇。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辰埋首靠近她,讥诮地笑道:“等等……让我猜猜。你取下墨镜,让人大吃一惊,一番花言巧语,或许还有贿赂。”
说完,他自言自语:“看来小区的物业管理真不行了。”
“沈辰!”女人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显然被之前的争执气得不轻。
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气势突然一泻千里。她声音乍然柔和,颔首低眉:“小辰,你从小就是这么倔。放过海河吧。”
“放?汪太太您这话说得就有些奇怪了。在商言商,弱肉强食,不是吗?”他嗤笑一声:“这话还是早年间汪先生教育我的。”
“你——”
“我猜河海现在的现金流已经断了吧?不过,汪祺还有不少固定资产。当然,护夫心切的汪太太还可以转让前夫所赠予的寰宇集团百分之五的股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信以你们之间的情真意切,汪太太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河海垮掉吧。”
“你恨我!恨我离开沈家!”
“不,你们两个偏执狂之间的恩怨我根本不在乎。只是人……之所以是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吧。汪祺之前搞那么多小动作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他口气刚硬地说完,抬头看到渐渐走近的林澄邈,女人注意到他忽然停止了尖刻的攻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