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听到了祖母的微微叹气声,许久后才听到祖母道:“人呢,送到哪儿了?”
“人在明瑟馆,下人说伤得很重,就算救恐怕也很难救回来。”
“怎么受伤的?”
“儿子不知,只知道送来便已经伤了。”
祖母冷笑:“好一群薄情寡义的宗亲。秦擎刚死,就这样对他的独子,虽说那秦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殃及不到子孙,这秦氏宗族里好些都还是这秦北霄的叔叔伯伯,何至于此。既然已经受伤,那必要先治好他的伤再出行,如今伤不治,先送来沈府,京都到吴州可不近,这般舟车劳顿岂不就是在要他的命。”
“儿子同母亲一样的想法,这秦家行事也过于不仁道。不过或许怪不得他们,几年前靖国与明国在交战时,秦擎身为大将军嚣张跋扈,犯下了不少错事,被人揭发落了罪,之后明靖两国和好,签下潭下之盟,这现在明靖两国正打算互通往来,秦家父子俩当年屠了明国几座城池,是两国和好的一块心病啊,如今秦擎已死,那秦北霄还在,我们沈府若留着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当初定是你被人吹捧了几句便忘乎所以应了下来,这事应了又哪是轻易推的了的?如今将人还回去,秦氏好歹也是京都几大世家门阀之一,还是武将出身,你当他们是吃素的吗?”
“都怪儿子,是儿子的错,儿子那也是喝醉了酒才说的话啊。”
“罢了,你现在就请个好郎中好好给他瞧瞧,之后就让他去书塾上课吧,也好磨磨他的性子。”
大伯一一答应,之后再与祖母聊了几句便走了。
沈芷宁则愣在原地,大伯父与祖母说的竟然真的是秦北霄,秦北霄原来这么早就来沈府了。
遭自己亲族嫌弃的罪臣之子,甚至生死未卜。
但在以后,他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那个高骑马上、冷漠至极的首辅大人,那睥睨的目光似乎还居高临下得落在她身上。
世事无常啊,沈芷宁不禁感叹。
而她见过那样贵不可言的秦北霄,众人簇拥、连杜砚那等人中翘楚都甘心听命于他,似乎无法想象这位首辅大人落魄之时到底是怎样的,偏生当下又同在沈府。
奇妙又怪异,纠结又好奇。
带着这样的心情,沈芷宁在永寿堂用完了饭,魂不守舍地回了文韵院,刚回主屋,陆氏正在与常嬷嬷说着话,一见着她便眼睛一亮:“芷宁回来啦。”
“用过饭了吧?”陆氏拉过沈芷宁的手,柔声道,“祖母有说什么吗?”
“祖母就让我抄了佛经,说以后每日都得过去抄经,其他的话倒也没了。”
“哎哟哟,这抄经多累啊,抄个几次便罢了,怎的还要每日过去。”常嬷嬷在旁道。
“不是这么说的,这是好事,二房四房都想去呢,没想到老夫人却留了我们芷宁,”陆氏说着,又看了眼沈芷宁,发现她心不在焉,道:“是不是今儿抄经累了?瞧你这人恍惚的。”
倒不是抄经累的,但真正的理由沈芷宁也不知如何去说,只好讪讪笑了:“是累了,那娘亲,我先回屋休息了。”
说罢,便起身出屋,云珠连忙跟上沈芷宁。
沈芷宁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走了几步,至转角处,顿了顿,又立马调转往院门的方向。
“小姐!你走错……”云珠在后面喊,被沈芷宁迅速转身一个‘嘘’止住了。
沈芷宁出了院门,迎面就是荷花水池,此时天微暗,水池上也像是浮着一层薄雾,她快步绕过荷花池,走上樵风径,踏洞门,穿竹林,便到了明瑟馆门口。
她就算撑着胆子站在明瑟馆木门前,也不太敢踏进去,来回转悠了几圈,揪掉了几分秀发后又深吸、长呼了一口气。
就偷偷看一眼秦北霄,看完一眼就走,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