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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Chapter 38(1 / 2)


清晨,李初白睁开眼就想起他,不似昔日在寰北那时咬牙切齿,亦不复先前柔软温存,而是麻麻的,有羽毛轻轻在挠,还有小勾子勾扯,既让他痒,又让他痛。

哥——舒——焕。

轻念这个名字,那股酥麻就蔓延到了嘴唇。

匆匆起床后,李初白打了一盆井水,将冰凉的水扑到脸上,本欲静心,这刺骨寒意反倒让下身的热意变得更加显著。

这哪是什么干净纯粹的感情。

斜斜的阳光招进来,水盆里梅花弄影,疏影横斜枝丫之间,是一个眼中刻着欲的男人。

他用手指拨乱倒影,在水中看到了他羞于承认的情爱二字。

原来情爱不会散发着霜雪梅花的清香,它是夏日汗渍的黏腻,冬日温泉的暖香、春日石楠花的咸腥、秋日在麦浪间奔跑钻进鼻腔的稻香。

窗外,腊梅树上缠了新春的红绡,府里的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将行囊抬出府邸,这里的主人会在年前离开,因为对于他们,那个万里之外的小边城是家,这个繁荣富丽的大永安不是家。

而他会留下来。他最终也像兄姊那样,选择离开父母,留在这个世间最错综、最庞大、最精密也最容易破碎的机器中,开始他的追求。

距离去年的洛河一役,已经过去了一整年。时间渐渐磨去了悲伤的棱角,留下的是悲伤的内核——不甘与不屈。他十六岁那年在海战中毁去的逐鹿船,如今开始从他心中的废墟里复苏。

逐鹿的巨椽徐徐往前推动,辉煌落寞后,化成一道曙光,留在远方的天边。仿若昨日还在身边的故人,转眼间,化为了历史。

梳洗完,李初白就用那盆水浇灌窗前的腊梅盆栽。那是当初容湛亲手种下的,容湛与他离开唐国后,这盆花就没人重视了,因而它至今长得很慢,看起来比其他梅树苗都小。

“过年了,该去看看他们了。”

于是,提两罐屠苏酒、三五腊味、新春瓜果,骑一匹快马,奔向英灵山。

英灵山是一座坟山,唐国自开国以来,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无人认领的尸骨都葬在这座山上,有的坟前那块小碑上刻着字,有的则简单刻着“唐国英灵”。

晨光照亮了苍茫的白色大地,山顶有一片小松林,四季常青,白中点翠,别有一番雅韵。

忌日的祭祀从清晨就开始了。送灵队伍的吟唱在雪谷中回荡:

魂兮——归来——

在那一战中死去的人中,并非所有的人都存下了尸骨,因而有很多坟地下都是空的,有的则葬着由他们的家人带来他们的生前遗物。

李初白拴好马,以步行代之。他带着扫雪的扫帚和拭碑的破布,扫雪赶尘,仔细擦拭着一座座墓碑上的名字。两千九百余人的名字他都记得,擦一遍,念一遍,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擦完了,时间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下午。李初白撑着酸麻的腰,缓步走到来的地方,提上酒菜,数到一百零一快碑。

那是容湛的衣冠冢,墓边种着李初白回来后移植的腊梅。刚才墓前扫雪时李初白就发现,这块墓碑就连刻字的每一道笔画都未曾嵌有污垢,显然是常有人洒扫整理之故。李初白不在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的就只有太子了。

今天,太子赢攸来到了这里。祭日慰问英魂是他作为太子的职责,祭祀仪式结束后他带了几个侍卫在这里逗留是他作为赢攸的私心。

因为早先太子设计哥舒焕的事,李初白一见到他,就皱起了眉。他虚虚一揖,敷衍道:“太子殿下。”

“李三。”太子琉璃镜下的眼睛犀利地瞥去,道,“你还有脸来。”

李初白也不生气,光明正大地在墓碑前最中间的位置跪下,点了三炷香,为挚友行上三个礼。“不瞒太子,李三不仅有脸来,还有酒菜来和我容容吃。”

太子瞪了他一眼,又气上头了。李初白可以随时来见挚友,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墓前给人行礼祭拜,太子万金之躯,却绝不可在臣子家仆的墓前屈一屈膝,哪怕是洒扫,随行的十几个侍卫、内侍也决不允许太子殿下碰一碰扫帚。

李初白不顾太子霜打茄子一般的脸色,摆开了酒菜。“来,容容。雪菜冬笋,脆皮鹅,糯米肠,都是我昨夜烧的你爱吃的菜。屠苏一杯,敬兄弟!干了!”

李初白灌下一口酒,屠苏椒麻的味道呛入鼻腔,他仰头捏着鼻子道:“真辣。”

“你!”太子一把夺过李初白手中的酒罐,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猛地擤了擤鼻子,眼眶顿时就红了。周围的护卫见状给太子递绢帕,被他喝了一声吓退了恶。“酒太辣!辣眼睛!”太子摔了酒罐,将护卫驱散,让他们去远处等候。

李初白见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随即拿着个小碗给他夹了几筷子菜,站起来双手递上,“给,太子殿下吃不?”

李初白一旦做事,就是苛刻到变态,一根钉子的差距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在厨房里他也改不了这毛病,食客倒有口福,他做的菜不仅味道极佳,而且水平十分稳定,同样的菜做两次,保证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太子信不过,不敢吃?”李初白说着就将菜往自己嘴里夹了一筷子,吞下后道,“小爷今日大发慈悲给你当试菜的。没毒,吃呗。”

太子立刻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一盘子菜。

这些菜,都是昔日三人小酌时,李初白做过的菜。记忆深处的味道全部被勾了出来,在最熟悉他的人面前,太子又没忍住,嘴里包着饭,呜呜哭了出来。

李初白:“你哭吧,反正小爷只会笑话你,绝不会安慰你的。”

太子边哭边骂:“你这下作坯子,早把容湛有多好给忘感觉了吧!你现在可眼巴巴想着那容湛的仇人!”

骂着骂着,太子突然“呕”得一声,吐了出来。

李初白:“……”

不是,小爷做的饭菜,啥时候这么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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