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刀俊的话,顷刻之后,陶子兰黢黑而苍老的脸居然隐隐地现出了绯红,嘴唇动了一下又一下,是想反驳,或者有话要说。可是那话像有千万斤重,好不容易使尽浑身力气拉到嘴边却难以为继,又落回了肚子里。
这个出乎刀俊的意料,以为陶子兰是一个市侩之人,一身都是骗骗赖赖的本事,根本不会害羞的。
良久,陶子兰才嗫嚅到:“领导,你不要以为我骗你。我是真没钱,来城里的车费还是和别人借的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到县城车站,下了车我连10块钱的摩托车都不敢打。我脚这么疼,从车站到公安局这么远,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
“我一个老人,独自一个在着,我也害怕脚残废了。我也想着脚正正常常呢和张佬倌斗下去。但是身上真是没有钱了。”
“求求你,赶紧帮我做鉴定,让张老倌赔钱……今天我还得赶回去……”
说着,说着,陶子兰又失控了,一大颗一大颗亮晶晶的泪珠就滚过她瘦黑的脸颊,落进了纸杯里,好像那杯子里满满的是她辛酸的泪水。
刀俊看到这种情况,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但是还是依然有点不信陶子兰,觉得她装可怜。
这年头,家里不可能连几百块也没有。更何况,据刀俊了解陶子兰还经常到集市卖菜,还开三轮摩托车的呀!
“大妈不需要多少钱,照张片子最多几百块!”刀俊绷紧了个脸,他怕口一松,自己就心软了。
但是刀俊万万没有料到,他这句话激怒了陶子兰,让她彻底翻脸了。
陶子兰抖动着嘴唇说,“怎么,法医,你不信我?天打雷劈的,我一个老太婆骗你干什么?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就觉得天下的人都是张立云那种骗子吗?”
说着,居然颤巍巍站了起来,开始挨个翻口袋,翻包包。
翻了半天,最后手里拽着把一角、五角的角票和一块、五块的钱在刀俊面前晃,红着眼说,“大领导,你数数,有多少?你数数。我一个老太婆,种点菜,卖点菜,你说会有多少钱?你数数,你数数……”
“你是不是还不信?还以为我把钱像特务一样藏在鞋子里。”说着把鞋子也脱了,在地上抖。
这下,刀俊眼睛热辣辣的,跟着全身发热,从脖子红到了脸上,内心五味杂陈,百般不是滋味,酸啾啾地说,“大妈,我没有不信你。我信,走,我领你去医院,照片子的钱我出。”
刀俊说着,倾身就去扶陶子兰。
像春天一棵从潮湿的泥土里长出来的小草,陶子兰萎缩在椅子里的身体整个打开了。
她整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脸也舒展开了,拒绝道,“不行,不行,又不是你打的,钱必须由张老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