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太的身份,说到底,就是女人群体中一个富人讨嫌,穷人艳羡的身份,即便是督军府里的姨娘,也仅仅只是仗着督军府的威严下一个漂亮的玩物而已,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
老督军在外人眼中身份尊贵,当然不可能屈尊降贵亲自在门口来接她,她本以为,自己会被悄悄地抬进府里,就像吹进督军府里无形的风一样,悄无声息,却不曾想他会亲自过来……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嘴角不知何故,微微扬起,按在他的手心上,低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出了轿,终于鼓起勇气,微微抬眸看向他。
他今日没有穿军装,只着一身素雅长衫,打了发蜡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嵌着镶金边眼镜,眉目尽显温和,军威下的冷然褪去,整个人温雅内敛。
或许他在下人面前素来就是一副寡淡疏离,不容人接近的清冷模样,但不知为何,细心的顾秋瑾发现,镜框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连素日常见的唇也微微泛着一丝青灰,少了往日那抹鲜艳的血色。
心一紧,眼中一丝忧色浮现。
几日不见,他怎么了?生病了受伤了吗?
可已经不待她询问,待进门的那一刻,他便松开了她的手,捂嘴微咳了几声,唤来许伯,问道:“住处安排好了吗?”
许伯点头:“今夜安排在老督军的厢房中,待明日才让七姨太正式宿在东苑。”
沉默了半晌,他幽幽出声:“嗯,你带她下去换身衣服,等下去东厢房。”
看着他转身欲离开,顾秋瑾下意识去拉了他的手,问:“康梓卿,你生病了吗?”
一瞬间,气氛微有些沉寂,就在她意识到场合不对,抿唇收回手的时候,忽听他笑说道:“谢谢姨娘关心,书伯很好。”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她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一如她先前所想,他用那低哑的嗓音唤自己“姨娘”二字时,尤为动听。
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像是少了一件什么东西一样,有些空虚,可明明她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一旁的许伯说道:“七姨太且随我去东苑,待收拾好了再去见老督军……”
她转而看向许伯,点头跟上。
尽管老督军是假扮的,但在外人眼中她已经是老督军的七姨太了,这是不容否认的,而且康梓卿不也与她划清界限了么,这不正是她算计这么久以来才终于得到的成果,没有什么好空虚的。
许伯给她安排近身伺候的是一个叫绿如的小丫头,十三四岁,一双大眼睛,看着怪机灵讨人喜欢。
拾翠本来哭着想要跟她进督军府,可是被她明确拒绝了,她不想日后若有一天,自己自身难保之时还要分神去担心他人,倒不如一个人干干脆脆地进来,干干脆脆地离开,不带一点羁绊。
“七姨太体态这般婀娜,当真羡煞旁人,到时叫老督军看花了眼去。”绿如给她换衣服,讨好地道。
顾秋瑾轻笑一声,不作回答,由着绿如给自己梳洗打扮换装。
见绿如要给她编发带发饰耳饰,她抬手拒绝:“我自己来。”
她给自己编了个简便的发髻,既不穿金也不戴银,连对儿耳坠都没有。
绿如说新婚夜这样朴素不好,她却不在乎,反正她也没什么想讨好的人。
一刻钟后,才精心挑了一身藏青色旗袍,但绿如说旗袍颜色过于灰暗低沉,若触了今日的喜事儿,怕老督军怪罪她,训斥她伺候不好姨太太。
到底不想让绿如因自己受罚,顾秋瑾也不再坚持,由着她给自己挑了件大红色锦缎做的旗袍,胸口处是金色凤凰摆尾的绣样,袖口缀金丝边的牡丹,何其高贵喜庆,一身的红,越发衬得她肤白水润。
“七姨太穿上这旗袍可真好看。”绿如在一旁夸道。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一个成语,秀色可餐。
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自在地捏了捏领口的琵琶盘扣,这大红的颜色,怎么感觉有一种被当成红烧肉送去给人啃的感觉?
正当她犹豫着要换掉的时候,许伯来催人了,只好作罢。
她对督军府也算熟悉,也不用人带路,走在前面。
许伯在后头跟着,微瞅向绿如,眼神有些严厉问她:“叫你来伺候七姨太你就是这么伺候的?”这般素面朝天,要是被有心人瞧见了不得说闲话了。
绿如讨巧回道:“那身旗袍很衬颜色了,七姨太本就长得好看,再多了其他饰品,难免显得俗气了。”
许伯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后又想想,反正少爷当时也只是叮嘱他让七姨太穿上这件旗袍而已,应该不会怪罪他才是。
东厢房里,她才进屋,就接受到六姨娘厌恶的视线瞥来,抬头看去,却见她眼眶微红,轻轻抽泣着,随之抚着肚子,不甘地走了出去。
她默默收回视线,神色淡淡,由许伯撩开门帘,独自向里屋走去。
出乎意外的,老督军的屋里,康家两兄妹和沈邝竟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