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屋一柳循着广播找来了。
乔元寺坐在椅子边上屏息侧耳听了一会儿;门开着一条缝外面走廊上一下一下的脚步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鞋跟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响亮圆润像是由一双中跟女鞋踏出来的声音——不是屋一柳。
是某个进化者吧。
乔元寺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很累了身子往椅子靠背上一倒压得它发出了“咯吱”一响外面的脚步声顿时停了。她干脆将头枕在椅背上放松肩膀闭上眼睛喊了一声:“在找我吗?这里。”
……很快门就被人推开了。
乔元寺等了几秒无人说话才睁开了眼睛。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看着太年轻了让她生出了一阵恍惚。有时不照镜子的话在她心里的自己就是这样饱满鲜润的;唯有走过窗户时偶尔一扫瞥见的玻璃上倒影会叫她悚然一惊仿佛刚发现自己被偷走了整段的人生才突然老了。
她仍旧坐在椅子上说:“是麦隆吗?”
那女孩子歪了一下头神色有点吃惊却没有否认。
“屋一柳那孩子跟我描述过你。我们被关在铁牢里一整天有的是时间说话。”乔元寺微微笑了一下说:“我年纪大了经历了这么紧张的几天现在太累了。要是你不介意不管你接下来准备把我怎么办就还是让我坐着吧。”
麦隆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平淡咬着丰润嘴唇稍微想了一想才问道:“难道屋一柳早就怀疑我了?”
“那倒没有他对你还挺有好感的。”乔元寺说着想起了那个孩子。
他很机灵也足够正直但是她很为他担忧。她总是感觉屋一柳未来的人生某处似乎藏着一团巨大的悲剧或灾难而它的根源恐怕正根植于屋一柳本身。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在判断情势、下定决心之后就毫不犹豫地以命相博把自己出生长大的世界一手推入末日呢?
这种特质有多罕见就有多危险——对屋一柳自己来说尤其如此。
麦隆咳了一声有点尴尬似的。
“我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她说“我安排好了计划也不能眼看着让你们给我破坏掉。我不会伤害你就是难免要委屈你一阵子了。”
现在轮到乔元寺有点儿吃惊了。
在三十六年前的那段日子里她听过不少末日故事不管是什么内容总是带着一层残酷的底色;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只要被进化者发现就立刻会被杀掉的——如今不仅捡回了一条命甚至麦隆跟她说话时还有几分客气;当她在麦隆示意下走出门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
“我就是不太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在走入空荡荡的大厅时乔元寺开口了——她发现自己说这句话时嗓音有点儿哑。“一般人可能都不会相信我的故事。”
听着自己的声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三十六年了自从重置了一次世界之后她还是头一次紧张不安得像个小姑娘一样明明都是个老太太了。
“我这个人呢比较没有安全感。”麦隆轻声说“在进化者的社会中最能够保证自己安全感的东西一个是武力一个是特殊物品。就像普通人类社会里一样要是你有权力有金钱那你肯定不会缺乏安全感一样的道理。你们世界里贫富差距有多大进化者之间特殊物品的占有量差距就有多大。所以我对于收集特殊物品这件事非常执着可能谁都是吧。
“在我的物品之中有个很有意思的小东西叫做【随机出现的关联词】。当一个人在阐述一件事的时候它可以将那人脑海中联想到、但没有说出口的词汇短句随机挑几个展示给我。说起来有用实际上有些东西就算你知道了你也不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比如在屋一柳说话的时候我收到了好几个莫名其妙的关联词和短句‘茶杯’‘逻辑学’‘窗户玻璃太干净了’……唯有一个例外。”
她顿了顿说:“我听见‘樱水岸’的时候就猜到它是那段故事中谁的名字了。”
乔元寺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一场长梦现在确定了它肯定是一场长梦。要不然为什么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就洗去了周遭世界的所有颜色?在脑海一片雪白里她愣愣地站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
在三十六年里乔元寺一直心存某种隐隐的恐惧。这个世界上见过樱水岸、知道樱水岸存在的人只有她自己;有可能一切都是她做的梦她青年时的一场幻想一个连自己都信了的故事——如今从麦隆口中听到了那一个名字她才感觉仿佛樱水岸的存在被印证了一样稍稍有了点真实感。
尽管她也明白本质上而言麦隆和屋一柳一样只是在重复着一个从她这儿流出去的名字而已。
她缓了几秒才又迈出了脚步。
现在假副本的情况恐怕挺紧急的但麦隆对她却还算温和不催她也不动手——想来想去乔元寺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人到底哪里值得她青眼。
“你对所有普通人都这么客气吗?”乔元寺语气平缓地问。
“啊”麦隆看上去竟有点儿窘迫了“不……当然不是。”
她低下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可能……可能我骨子里是个浪漫主义者吧。听过你的故事之后我就一直记在心里了好几天了也忘不掉后来还没忍住去打听了一下这个人。”
乔元寺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