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气氛愈加热烈。服务生甚至帮着把酒几清理干净,让顾客可以直接站到上面去。
似乎又是到了一个什么关键时间点,旁边一个男生给她递来一摞长方形的纸,是刚才无数人朝空中抛撒的那种,预示待会儿又是一轮纸雨。
她抬手婉拒。
可对方在酒精下已经迷了。醉酒人都有种与平时不同的执着和坚持,硬要塞给她。
她只好接下,然后转手给旁边金彤。
金彤此时也早喝得不清醒。她毫不客气一把接过,然后架着司秋淮胳膊一道站起,踩上沙发,抓着她手举起,就开始跟着四周欢呼。
大厅里温度被烘托得较高,眼下还未到夏季,室外尚且需要长袖外套,而里面人的衣着统一要清凉许多。
司秋淮看金彤衣着,明显是有经验的,可人如永动机般疯狂一段时间后,便是短袖短裤也有些冒汗。
金彤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大折扇,唰唰扇着,上面写着毛笔大字。
司秋淮凑过去看那字,一看笑了。
她穿得比较多,却不是很热,但金彤自己热便也以为她热,只拿她那个大折扇呼呼扇着风往她脸上招呼。制止还听不进去,一时哭笑不得。
台上一阵密集节奏响起,骤停,不知从哪儿来了声号令,又是满天的白花花降落物。
过了会儿,司秋淮被对方抓着晃得头晕,就不跟她玩了。坐回沙发,她几杯香槟下肚后,难受倒没有难受,却觉得脑袋反应变慢。无聊之际捡了张纸,坐那儿慢慢一点一点折纸玩。
纸张毕竟软,折了会儿,折不起来,便又开始改成撕纸。
折着折着,金彤又不放弃地来抓她:“走,我们去,去前面,舞池。那里好,好玩。”
她话说不清,可行动比嘴快,拖住司秋淮就往前面跑,还不忘把郑校也拉上。
说是跑,其实也比走快不了多少。卡座设置得比较密集,来往人又多,过道蜿蜒。地上是方才漫天散花般扔出、最后落在地上的纸张,因为数量过多,厚厚堆了一大层。纵有负责清洁的服务员打扫,扫的也没有扔的快。
被拉着往前去,司秋淮却还是比较想坐沙发那儿撕纸,她头朝后想对金彤表示什么,可对方根本看不见。
只是回头时,影影瞳瞳间,她看见好像有个跟来的身影。
终于挤到前面舞池,而此处声音比后面更加震耳,人也更加的多。无数男男女女挤在里面狂欢。
没多会儿,有一排奇特装饰的人举着灯牌和各种道具,从舞池边上路过。
她们有身上挂着棕榈叶般的装饰,表现热带风情的,还有科幻未来主题、挥动电光长棒的机器人舞者,渐渐成排经过。
舞池里氛围又掀起一个高潮。
DJ的高台上有人拿着大型水喷雾,由左往右的地洒下水珠,给亢奋的人们降温。
“呀,兔女郎!”金彤转头看去,挣扎着就要往那边去。
一时没抓住她,而离了金彤,司秋淮才反应自己有些站不稳。
她晃了下,慌乱间一抓,却是和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握到一起。继而一结实有力的手臂过来,牢牢扶稳了她。
慢慢转头看去,在极近处,看清了宴迟的脸。
她能感受到,对方和她自己的掌心,都是灼热的。
对方似是微微蹙了下眉:“我们先离开。”然后扶着她,穿越人潮开出一条道路,护着她一起往外走。
而到了舞池边儿,司秋淮却站到那儿不走了。
后面道路和前面舞池来回都是人,他俩堵了这条过道,前后人多有些不满。但都知道在这种地方,这种事耍马虎般的事情很常见,也没说什么,有些绕了小道从边上穿过。
宴迟去拉司秋淮,她却硬是站着不走。于是他便知道,对方这是喝醉了。
但她样子看起来却无比正常,甚至和平时一样冷静。
司秋淮站在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看了会儿,低喃着说:“怎么才能成为最后一个进场的呢?”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姐姐带着同伴从她身边挤过,踏入舞池。
她没站稳,身子一晃。宴迟连忙去扶,俯身看她,声音放大了些:“你说什么?”
司秋淮借他胳膊力站稳,还是若有所属状:“怎么才能最后一个进去呢。”她抬了抬脚,“大家都在进场,人这么多,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是最后一个……”
宴迟双臂护住她,低下头,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她那天在交流会上讲的问题,不禁愣了下。
而他们所在地方是进入舞池一个交通要道,站在这里实在是碍事,可宴迟想把司秋淮强行拉走,她还不干,俨然一副不想明白善不罢休的架势。
到最后,宴迟没办法了,随口哄她道:“看我。”往侧边迈了一步,站到她身后。
他身形较高,比司秋淮更要大些,往那儿一堵这下可算是谁也过不去了。
他往前倾身,用一种从背后半抱着的姿势,俯在她耳边说,“瞧,我在这儿一堵,他们都过不去,那我们,不就是最后一个了?”
司秋淮站在他身前,微微垂着头,呈一种迷迷糊糊的沉思状。而一听这话,她像是突然惊醒了。
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地,愣了愣,慢慢转头,看着背后男生。
“好了,我们往侧边来些,让别人过去。”他跟哄小孩儿似地说。
司秋淮懵懵懂懂地被他牵着走。
宴迟见她实在迷糊,左右瞧了瞧,觉得这里实在不该让她再呆了,便说:“我们出去,到那边休息区,你先歇会儿。”
又怕她听不见,凑近了些大些声,“好不好?”
司秋淮看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过了会儿才眨了下睫毛,说:“好。”
可被扶着快到大堂出口了,她又拐了个弯儿就重新往里走。
宴迟差点儿硬是没抓住她。人多又怕她走散,到时候没看牢、万一耍酒疯蹲到哪个角落找不见,那才叫真的麻烦。
赶紧跟上去,捉住她肩:“我们不是说好,要出去的吗?”
司秋淮被拦下,静静看了他两眼,往一边一指:“电脑。”
宴迟手指蜷了下,收回手,垂了垂眼:“我帮你去拿。”
说着帮她拿,却也不能将她撂在远处,最后还是带着她一起回了卡座那边。
宴迟拎起她的托特包,又同周围人打了招呼,刚准备走。而一转头,却见司秋淮正在举着杯子喝酒。
宴迟忙上前拦,说:“你怎么还喝?”
司秋淮静静地看着他,须臾,杯子放下,捏起杯子边沿的一片黄瓜片,在二人中间举起给他看,说:“我的。”
“……你还挺听话。”
宴迟握住她的手,把黄瓜片拿走丢到垃圾桶,又用纸给她擦了擦手,“我知道是你的。但是你不能再喝了。”
闻言,女生还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说:“渴。”
她这副样子,看着竟还怪可怜的。宴迟叹了口气,招手喊来服务员,拿pad给她看:“你想喝什么,只能这两排。”
这两排都是无酒精的饮料。
而司秋淮抱着pad埋头左右瞧了半天,最后抬起脑袋来,还是默默看向了酒柜里香槟酒瓶的方向。
宴迟:“……”
五分钟后,宴迟一手拎包,一手拉着司秋淮就往外走,而女生手里,捧着罐儿正红色包装的旺仔牛奶。
他看了看左右,感觉自己跟带孩子似的。
显然司秋淮对那牛奶的态度很是牵强,喝了两口,就塞给宴迟不要了。
却见到她自己的电脑十分亲切。趁其不备,她夺过宴迟左手的包就往外跑,包里零碎的东西哗啦啦掉一地,她却只紧紧胡乱把她电脑抱在怀中,一下都不松。
于是宴迟又一手拿着牛奶罐儿,弯腰跟着帮她捡了一路小玩意儿,才终于到了外面休息区。
休息区经过一层隔音之后,杂音小多了,起码说话都能听见。此时已经凌晨,休息区座位上七横八竖地躺着人,也有一些窝在那儿玩手机,比里面安静不少。
找了张没人的圆桌,司秋淮往那儿一坐,就翻开笔记本电脑开始鼓捣。刚打开屏幕,要输密码时她还特别警觉,手放在键盘上,却转头盯向宴迟。
“好,我不看。”宴迟无奈,头转向一边。
于是,司秋淮这才心满意足地开了锁屏,又开始噼里啪啦敲了起来。
宴迟顺着方才的势,也没敢看她电脑。
这个小女生隐私意识极强,电脑保护屏都用的是防窥屏,他也看不见什么。
而这个场景着实有些神奇,同周围大环境一比,透着股极其强烈的违和感。
来来往往摇摆着经过的人,都朝这里指指点点地笑着,有几个醉得过的,还直接晃过来,想看看这个人拿电脑在夜店研究什么。
但都被宴迟挡回去了。
司秋淮坐得稳,她跟入定般牢牢长在小沙发上,除了不断跳动的手指,其他部分可以说一动不动,看上去极其专注。
要不是见过刚才她那个样子,宴迟几乎都要以为这人其实根本就没醉。
等着过了会儿,宴迟还是忍不住:“你在做什么。”
司秋淮倒是很快回他:“玩游戏。”
“……”宴迟不相信。
这次司秋淮还真没骗他。她是在琢磨那个有极其大赌博性质的旁氏游戏。
可她这次没理宴迟了。
她此刻脑中混沌,却整体越混沌,就有条线越是清晰。清晰到她迫不及待地就想赶紧实现这个想法。
经过二十分钟,忽然间电脑屏幕上出现系统提示,大意是:本轮倒计时中,您是最后一个进入的玩家。资金池里一半的赌资,将归您所有。
看着屏幕上英文,司秋淮愣住了。
然后再看自己账户,迷迷糊糊地回忆了下,跟上次余额相比,多了一个很大量级数量的比特币。
纵然她那经过酒精浸泡的脑子,也反应过来,她好像……成功了!
这一轮,她赢了。而成为赢家的胜果就是,如果将比特币换成现实通用货币的话,她这一局,赚了小几十万人民币。
眨眨眼,她盯着屏幕,小声说:“我成功了。”
宴迟看她:“什么成功了。”
而司秋淮现在却是处于根本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状态,自顾自嘟囔着。
宴迟不明。
“好开心啊。”司秋淮忽地转过头,看着他,笑了。
宴迟眼中一动。
少女眼角泛着红晕,在这种场合下,她捧着个极其有违和性的笔记本,眼睛里却像是荡了一汪水泊,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光。
她几乎不笑。而现在,在他们两个独处的这里,她正在跟他说话,笑得开心。
宴迟突然有些忍不住冲动。他抬手,轻轻抚了下她头发,说:“开心就好。”
“我好开心啊……”女生的眼睛弯了起来,口中重复道。
她本来还直着腰,说着说着,却像是突然得到放松般,整个身子朝前趴了下来。
宴迟以为她胃疼,忙探手扶住她。然后对方软软在他肩头,呼了口气,又低声说道:“这下,我妈妈,就可以回来了。”
宴迟愣了下。
她妈妈……
静默片刻,却是向前凑了些,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是的。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的见。
须臾,“我好想她……”
肩头上,女生的声音变得更轻更细。
宴迟忽然间连轻轻拍一下她的背都有些不敢。他俩这般面对面相拥,却是像他胳膊再收得紧一些,对方就要倏地飘走一般,再也找寻不见。
他无端眸中有些失神。
此刻的几个呼吸,都仿佛能过很久很久。
片刻后,怕她睡着着凉,宴迟想叫醒她。而这时,却见不远处晃晃悠悠来了两个人。
“球球呢?……我秋秋呢?……”金彤沿着蛇形线路,边走边大着声音连声喊。
扶着她的郑校见到二人,忙过来解释道:“我听他们说,你带秋淮在休息区,想着没事。可这人她不干啊,非要来找人,怎么劝都不行。”
宴迟将司秋淮也稍稍扶起,坐直了身,点头。又说:“你们在这继续。我准备先带她回学校。”
郑校还没接话。
而金彤一听不干了:“你,你不能带秋秋走。你这个,坏人……”
她根本认不清眼前这人是宴迟,舌头也打着结,趴在郑校身上摇摇晃晃地伸着胳膊放狠话:“我告诉你!秋秋跟我说过,她可是有个未,未婚夫,你小心,小心我叫她未婚夫来,来,你……”
闻言,宴迟站起,揽住司秋淮将她带到自己身前,看着对方出声道:
“我就是她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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