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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一章 千古兴亡多少事,留得汗青照此名(2 / 2)


谷腒

此处瀑流之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洞窟。

随着尚彦虎撞进来他随身携带的那一份圣旨金光大放!虚空中好像有一个伟大的存在正在宣读着某种不可违逆的意志。

整个幽暗洞窟瞬间亮堂起来爆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华光。

那无数的华光之线隐约组成某种繁复华丽的阵纹似龙似虎。

一时间虎啸龙吟风起云涌。

而尚彦虎猛然扑到一尊青铜巨鼎之前双手把住鼎耳。他的身体里发出弓弦拉满的那种声音全身绷劲如拔山河!

姜望心中生起一种巨大的警兆黑白色的神通种子疯狂颤动。

他眸中的赤光尽数褪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转飘渺幻影一幕幕如似天地混转!

他使用歧途干扰尚彦虎让尚彦虎做出回头搏杀的选择!

但这时候他才发现——

尚彦虎的双足已经陷进了地里仿佛在底下生长根须。他钢白色的双手竟然融化了一部分与那青铜巨鼎的鼎耳熔铸在一起!

触让在姜望那不知名神通下的挣扎已经让他对这门神通有了大概的认知。

因而此刻他在肉身和精神的层面上以自残自损为代价完完全全地限制了自己不让自己有多一种选择的可能!

他只有拔鼎!

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走入歧途。当一个人的意志足够坚定沿途的所有选择都会为他的人生目标让路。

当然谁又能说这种偏执不是在歧路上走得更远了?

嗡!

那青铜巨鼎好像终于挪开了一隙。

嗡!

这声音不像是巨鼎移动的声音而像是山河大地的颤动像是整个夏国的悲鸣!

姜望感受到了一种极度恐怖的气息那熟悉的感觉一似于曾经在凋南渊所见的那样无比压抑无比紧张每一滴水里都藏着无尽的恶念!

此时此刻的这种恶意比凋南渊更强烈又何至于千倍万倍?

自青铜巨鼎之下冲出来的是现世之【祸水】。

是整个现世千年来、万年来、数十万数百万年来……无尽的负面!

而覆盖整座洞窟的大阵正是夏襄帝姒元当年所布置的长洛绝阵。那一尊青铜巨鼎正是枢纽所在。

圣旨一落北乡侯负皇命移鼎。

于是长洛绝阵顷刻发动一边勾连那无底之渊里的祸水一边贯通了大夏护国大阵!

这一刻的确整个夏国万里山河都在动摇!

贵邑城中宝华宫内夏天子骤然攥紧了拳头!夏太后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同央城头奚孟府长身而起柳希夷默默走到他身边。

一位国师一位国相脸上已经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们完全拥有遗臭万年的觉悟粉身碎骨也全然接受。他们的力量合贯到一起他们的权柄互相分享他们操纵着整个护国大阵的力量——

那是何等浩瀚的力量?这个伟大帝国在漫长历史中的积累尽数付予这最后的一搏。

覆盖整个江阴平原的天穹裂开了!

不仅仅是衍道强者交战留下的余痕而是真正的、在时间和空间的意义上……共同发生的开裂。

整个战场上几近百万的士卒绝大部分埋头厮杀浑然忘我。但同样也有很多在冲锋路上的人惊骇抬头已经自那恐怖的天穹裂隙里看到了浩瀚如海的恐怖奔流!

那复杂得已经不能够用具体的颜色来描绘的水。

每一滴水中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在天穹裂隙里奔涌的是极端的恨、不可消解的怨、永恒的嫉妒……它可以说是一切负面汇聚而成的、毁灭世界的可能。

祸水就此要倾落江阴平原!

但听得——

喀嚓喀嚓。

那恐怖的天穹裂隙在开裂的过程中竟然僵住。而后出现了点点星光……无尽的星光汇聚在一起!星光如幕竟像是一道薄膜封住了天穹的伤口。

所有带着毁灭的祸水瀑流也暂时静止在空中。

奚孟府愣住了柳希夷愣住了。

就连立在戎冲楼车之上始终面不改色的曹皆在这一刻也目露讶色。

不知究竟为何!

……

……

长洛地窟之内。

那青铜巨鼎已经移动祸水开始泄露。

恐怖的气息四散奔流有着吞噬一切危险。

长洛绝阵的力量与大夏护国大阵连接到一起让主阵者拥有了调度祸水的能力。

姜望暂时还不能知道这让他感觉到本能恐惧的力量究竟与什么相关。他甚至不知道这就是祸水。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尚彦虎正在释放的某种恐怖力量具备灭世的可能!

这种世界毁灭、规则破碎前的感受他在山海境中已经经历过一次。

印象太深刻!

山海境天崩地裂的末世景象他绝不愿在现世里重见。

在这一刻他调动所有的力量剑撞尚彦虎!

剑尖首先涌出的是全部余量的三昧真火。

熊熊烈焰一瞬间覆盖了浑钢劫身。

从桑府东部一直杀到长洛府再杀到这长洛地窟中。

三昧真火焚这浑钢劫身已何止十次百次?

他对尚彦虎的“知见”已经太多!

那不可磨灭的钢白色在烈焰中竟然迅速转向铁灰。

已经进入第三劫状态的浑钢劫身在三昧真火的焚烧下不可挽救地向第二劫状态退转。

了其三昧而后焚之!

呼呼呼!

不周风在吹动!

霜冷的杀生长钉一套六根一根接一根地贯落。

第一根碎成了风第二根接上。

第二根受阻于浑钢劫身第三根接上……

如此到了第五根。

意志顽强如尚彦虎也仰头发出一声痛吼:“我固当死!痛快啊姜望!”

第五根杀生钉击破了浑钢劫身代表着极致杀力的不周风在尚彦虎体内呼啸!

历得百劫成此身一朝身死万事空!

铛!

霜风撞在了青铜巨鼎上发出孤零零的冷响。

将自己与青铜巨鼎熔铸一起、誓死不让的尚彦虎却是已经被抹去了痕迹。

但祸水已经泄露!

那青铜巨鼎已经挪开了一隙祸水与现世之间的屏障已经打破无穷无尽的负面力量正在奔流!

虽则大部分的力量都被长洛绝阵转向了它处可仅仅是散溢出来的部分负面力量就让姜望有一种神临之躯正在溶解的感觉。

金躯玉髓都扛不住!

他猛地贯力于臂道元狂涌血液奔流肌肉一块一块地炸响奋起所有试着去推回这巨鼎但青铜巨鼎纹丝不动!

不仅仅是他的肉身力量远不如尚彦虎更是因为他此刻推回这青铜巨鼎同时也要压制祸水的气息才行!

尚彦虎受夏帝皇命享国势加持控长洛绝阵才能够推动青铜巨鼎。

姜望单人独臂怎么可能做得到?

真乃蚍蜉撼大树!

此时抽身远遁方是良策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这青铜巨鼎不是他推开的这长洛绝阵不是他引动的他没有半点责任。

这无垠现世霸国有六大宗林立强者不止凡几。

多少恐怖强者站在那超凡绝巅俯瞰人世间?

更有那绝巅之上的存在站在历史的迷雾中。

此等有可能灭世的恐怖灾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刚成神临的年轻修士来面对。

他虽然不知道这青铜巨鼎的根底但是他完全可以感觉到他的渺小。

他的力量相对于此鼎不值一提!

他更能够感受到便是在这仅仅只有细微力量散溢的地窟里也有某种规则的力量正在崩解。

这是……世界规则的崩塌。

他在山海境里见识过。

再待下去他或许也会失去脱身的可能。甚至于他的金躯玉髓已经开始磨损!

但他仍在尝试!

他试着调动天地元力形成某种封锁缝隙的法印但天地元力一涌过去便被那股力量所融化。

他以贯彻了自身意志的、神临之后磅礴的道元力量试着去填补那道缝隙但也顷刻就被污染道元溃散。

他再呼应遥远星楼倾落如瀑星光不断地与那缝隙中涌出的负面力量对撞。

或许是因为星光力量更纯粹这一次稍起了缓解作用。

但那青铜巨鼎缝隙后的负面力量何等浩瀚?一时间北斗星路倾落的磅礴星力都不足够姜望于是开始抽调玉衡星楼里那头老龙的力量。

“小友!糊涂啊!”

森海老龙在星楼里恳切地请求沟通。

“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怎么挡得住祸水!?”

“再不逃走本座……咱们就——”

“祸水?”姜望猛地打断他:“这是祸水?如何应对?”

“走为上策——”

姜望猛地提高了抽调老龙力量的强度!

“吼吼吼吼!”森海老龙狂吼一阵一时气疯了:“那是祸水!龙皇当年都没解决老子有什么办法?!”

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姜望一边持续不断地抽调星力一边心念急转。

还能怎么办?

还有什么法子?

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愿放弃努力。

诚然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可此时此刻是他站在这里!

他看到他经历他就认为自己应该有所承担。

所谓超凡的力量超凡的责任!

猛然间视线一转落到了自己的小臂上那里有一处星环正在流动着梦幻般的星辉。

观衍大师所赠他老人家当年所立的星楼又在成就星君之后加以改造!

姜望灵识一动这星环印记便离手而出具现出一座威严肃穆的星光佛塔。此塔只在空中一跃便化作美丽星沙如水一般尽数流往那青铜巨鼎被拔起的缝隙将其填补起来。

观衍大师的实体星楼果然非同凡响。

如此美丽梦幻的星沙垂落后一时之间威胁的感觉竟然散去了许多!

“镇住了吗?”姜望长舒一口气。

但很快就咕噜噜咕噜噜。

观衍大师实体星楼所化的星沙之河开始不断地鼓泡。

那是祸水的力量在不断冲击封锁。

这一座实体星楼蕴含的星力就算再浩瀚毕竟已经脱离观衍大师而祸水无垠它又怎能长镇?

实在无力!

哪怕已经神而明之面对这种程度的灾难仍然会感到自身的无力。

正在姜望已经束手无策之时有一物忽地撞开了储物匣出现在他身前——

其貌不扬可有着炙热的温度。

廉雀交予他的命牌!

今日齐地的铸兵师家族南遥廉氏曾经就生活在夏国的这片土地上。

那时候这里还不是夏国彼时占据这里的国家是名为【燕】!

正是燕国覆灭曾经煊赫一时的廉氏家族才一落千丈。仅有一支嫡脉万里迁徙去到了东域。

此刻这枚命牌代表的是廉氏之主。

代表着曾经以此地为封地用祸水祭炼兵器的强大家族!

万年荣光已消逝了今朝又有何人知?

这块黑色的命牌曾经被廉雀在天府秘境里交予姜望。离开天府秘境后姜望又毫不犹豫地还给了他。两人因此结缘成为至交好友。

而此次出征南夏廉雀又以这枚命牌相赠请他寻找廉氏先祖的遗留。

冥冥之中真有一种命运莫测的味道!

此刻它悬浮在姜望身前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里有一种伟大的感应在发生。

它本来绝不会存在它本来早已经沉寂若不是祸水开始倒灌!

那种感应不是什么财富不是什么名望不是什么力量不是人们趋之若鹜的所有。而是……责任!

大燕廉氏曾镇长洛地窟、使祸水不入人间的责任!

人们忘记了历史忘记了就连廉氏自己的族人也不再记得。

可是它还存在着!

“夏都西去两百里有潭曰螭。相传人皇炼龙子为九桥螭吻悲泣而东血泪成寒潭!”

姜望骤然惊觉若是剥开阵法遮掩从长河地窟的实际位置来看此地与位于贵邑西部的那座螭潭其实已经相去不远。

他将长剑归鞘伸手握住了这块变得滚烫的命牌于是感应到了那座螭潭!

有一种伟大的力量在与他呼应。

无言而描述了万万年的历史。

此刻姜望的目光仿佛洞穿了历史长河在飘飘洒洒的尘埃里看到龙头鱼身的螭吻虚影正悲泣而东!

而后一座古老石桥的虚影跨越时空而来就在他的面前落在了青铜巨鼎之上将这座巨鼎撞回了原位!

长河九镇第九桥是名【螭吻】!

洞窟里长洛绝阵的灿烂光华一时黯灭!

所有一切危险烟消云散。

发起时惊天动地消散时如此悄无声息。

姜望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在他的命运之河里好像有什么阴翳就此散去了。

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疲倦如潮水涌来。

参与伐夏以来除了修行就是战斗没有一刻停歇。这一次更是从桑府一直杀到长洛地窟亲手斩杀五位神临境强者又想尽一切办法终于解决了祸水的隐患。

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

他勉强支撑着释放了一记祸斗印以极其微弱的幽光勉强隐蔽自身整个人便软倒在地。

脑袋碰在鼎身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在这个身心彻底倦怠的时刻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嘶……好疼。”

这么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

……

长洛绝阵与大夏护国大阵的连接勾连了祸水也沟通了长洛地窟与江阴平原。

数以百万计的目光眼见得天穹开裂眼见得祸水倒灌似有灭世之厄降临。

而后便听得北乡侯尚彦虎那一声——

“我固当死!痛快啊姜望!”

紧接着便看到星光如幕竟将祸水挡住。

再然后就是大齐绝世天骄姜望的声音带着点忐忑、带着点小心的自言自语——

“镇住了吗?”

再然后便看到天穹裂隙里星幕开始动摇祸水又变得狂暴……只见得一座古老石桥的虚影忽然间横贯天穹裂隙!

那是长河九镇第九桥的幻影落在了长河地窟也显化在江阴平原的高空!

那恐怖的天穹裂隙又迅速愈合了!

所有带着毁灭的祸水瀑流又重归于天尽头!

最后只有“咚”的一声响。

是脑袋磕在了什么地方的声音。

江阴平原上数以百万计的人用心去听。

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年轻人极度疲惫的、孩童般的喃语——

“嘶……好疼。”

一场灭世之祸就此消弭无形。

这过程如此短暂如此奇幻但发生了什么不难判断。

甚至可以说……清晰可见。

夏国北乡侯尚彦虎企图引祸水倒灌人间水淹大齐九卒三军。而大齐青羊子姜望斩之!镇之!

……

“哈哈哈哈哈!!”

同央城头大夏国师柳希夷笑得手舞足蹈眼泪都笑出来了。

“天子欲行大事却不密不周。真是下得一步好棋!不仅于事无补还帮姜述扫平了人心!!”

“哈哈哈哈哈!!”

长笑罢了。

他一甩大袖就在这城楼之上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对奚孟府道:“我乃大夏国相不愿死于齐人之手……有劳国师了。”

奚孟府随手一招从旁边士卒的腰间抽出军刀。

便提着这柄普普通通的制式长刀走向跪坐的夏国老人。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柳希夷忽道。

奚孟府看着他静等着他开口。

柳希夷一本正经地道:“我观这满朝文武皆是英雄。但堪交者唯你奚孟府一人。我膝下无子你也没有爹。不如……”

刷!

一刀斩过头颅滚落。

奚孟府提着血淋淋的军刀就此转身。

跃下城墙杀进万军。

他的身形如此自由就如当初跳下那条船一般——

“大夏国师奚孟府在此谁与我决死!?”

他落在春死军的兵潮里。

兵煞涌动了几回便归于平静。

……

……

贵邑城宝华宫。

夏皇帝端正地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

旒珠垂下是深不见底的阴影。

而一袭盛装人独立的大夏太后也只是缄默地转身走出这宝华宫。

她一路走挥退了所有太监宫女独自一人走回了青鸾殿。

前一脚踏进殿中后一刻就燃起了大火。

火中的她如此高贵如此明艳。

比火焰更灿烂比火焰更辉煌。

熊熊烈焰中那无瑕的玉手垂落玉指如花瓣一样散开落下了一张飘卷的纸。

残火未尽隐约还能看到纸上的四个字——

“青鸾有信……”

就到这个信字为止。

而后这句话也被火焰吞灭了。

……

……

史载。

道历三九二一年元月。

大夏北乡侯引祸水侵人间姜望斩之。

大夏太后自焚青鸾宫。

大夏国相死于同央城城楼。

大夏国师战死于万军之中。

大夏武王姒骄战死。

大夏岷王虞礼阳降齐。

重玄褚良先登同央城手刃大夏镇国军统帅龙礁。

谢淮安攻破贵邑城生擒夏天子。

曹皆携灭夏之胜侵吞夏国国运证道真君!

统治南域东部一千两百七十二年的大夏帝国宣告国灭!

正是——

“千古兴亡多少事留得汗青照此名!”

……

……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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