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破庙。
旧衣、旧鞋、旧人。
旧衣很干净,旧鞋布满泥土,一对亮若星辰但明显充满了倦意的眸子,让他看上去就成了旧人。
旧人林凡,拢着袖子坐在破庙门口,满心的垂头丧气。他感觉自己目前很落魄。
为自己,也为这个骨子里就欢喜的江湖。
江湖落魄人。
深秋季节,微凉的夕阳余晖照着坍塌不齐的寺院围墙,墙上几近枯死的藤蔓安静的一动不动,偶尔发出的些微响动,也像在嘲笑庙前这个借宿的落魄江湖人。寺院门前有棵看上去很是粗壮高大的树,满树的枯黄树叶却看上去异常生动,仿佛吸走了寺庙周围所有的灵气。
嘎嘎——
一只在树顶驻立许久的黑色乌鸦,估计是耐不住长久的沉默,忽然无聊的扑腾了下翅膀,漆黑的鸦眸滴溜溜的转着,然后对着树前的年轻人,蓦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嘎嘎声响。
突兀而起的鸦鸣令心情惆怅的林凡怒意横生,猛然一脚探出,正好踢中了一颗脚边儿的石子儿。石子儿飞旋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啪的一声脆响过后,竟是硬生生打断了黑鸦脚下的那根树枝。
他心情无名的烦躁,却也不是一定要打杀这只厌人的黑鸦,只是不愿接受一只畜牲的嘲弄。惊走了事。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只括噪的黑鸦,非但没有被一名人类恐吓手段吓到,反而像早早预料到了石子儿最终的落点,于树枝断裂的间发之际,堪堪跃到了另一根枝丫上。
空气里瞬间又响起了数声的嘎嘎怪叫。
那黑鸦似是通了灵性,数声嘎嘎间隔有序,节奏分明,空气里弥漫的嘲笑味道便更加浓烈了几分。
“我这暴脾气,孽畜休走—”
林凡又气又笑,腾的起身,就要跟这只不太懂事的畜牲较一较劲。人类欺负老子也就算了,你一只鸟儿算老几?
嘎嘎——
想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那只黑鸦非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兴致高昂起来。那意思像是在说,愚蠢的人类小子,你能奈我何?
“孙子,有种别走啊—”
林凡被彻底激怒了,决定要给这只鸟一个罪有应得的教训。他探手从地上抓起数粒石子儿,邪笑着说道:“死鸟儿,这可是你自找的!”
只是话音未落,攥着石子儿的手腕突的一阵生疼,若不是反应及时,凭着本能稍稍偏了寸许,那颗从天而至的石子儿只是擦破了点儿皮,否则立时又出丑了。
火辣辣的痛感令林凡猛然清醒了几分,他豁然明白了擦伤手腕的石子儿正是先前自己随脚踢出去的那颗,这只小畜生分明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哪儿还是一只普通鸟儿,简直是只通了灵性要成精的妖怪啊。
一瞬之间,数个念头闪过了林凡脑海。这个江湖虽然没有说书人说的那么好,人与人之间也很少有信任和道义可言,但起码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侠义之辈,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这只该死的鸟儿虽说还不是传说中,能够化为人形在人间行恶的妖怪,但已然有了成精的苗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教训是肯定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立时决定,要给这只该死的乌鸦一个注定毕生难忘的教训,省得有朝一日真的修成了精怪,就仗着妖力在人间胡作非为。
一念及此,他便要施展出祖传的轻功绝学,腾跃而起,先抓住这只怪鸦再说。
他没有注意到,当这个念头涌现的那一刹那,那只栖身于一片金黄视线之中的乌鸦,那对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之中,赫然出现了两团无名的白色漩涡,而在那放佛永无尽头的漩涡深处,正有两粒骇人的猩红,疾驰而来。
黑鸦鸣,祸事生。
这是一句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人间谚语,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林凡哪里还会想起这些,对他来说,行走江湖,就是要除魔卫道…虽然…现在…这话听着,怎么都像在自己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