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酥秋拿着琴谱的手握得紧了些,一瞬间,她已经思考了无数可能。
姜夭找如此之多的人,反复弹奏这么一首琴曲,为的不过是满足她不可告人的一己私欲。凤求凰求偶,姜夭便求陆酥秋。
陆酥秋弹《凤求凰》,无疑有很大会露馅几率。按照她的计划,此刻与姜夭相认,还为时过早。思及此,陆酥秋不免踌躇不决。
再者,要瞒过姜夭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陆酥秋敛眸,权衡利弊下,终归是做出抉择:能瞒一日,她便多瞒姜夭一日。若是被姜夭识破了,她便将计就计,光明正大的掉马去刷姜夭心动值。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管家低眉顺眼的问道:“时间有限,姑娘可学好了?”
陆酥秋不语,默默点头。
仅一炷香的时间学,倒也难怪如此之多的人未能令姜夭满意。倒是姜夭,刻意这番刁难人,想为自己寻找慰藉的同时,更多了一种斩钉截铁否认。
否认世上,会再有人能与陆酥秋所奏的《凤求凰》相提并论。
看穿姜夭的心思,陆酥秋忍俊不禁,姜夭何时如此变扭了?
“姑娘是否要试琴?将曲子先上手一试,再为郡主弹奏。”管家吩咐了几个下人,替陆酥秋将古筝搬至了正厅。
陆酥秋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见状,管家也不多过问,识时务地退到一旁。
陆酥秋面如常色地坐上古筝旁的圆凳,随即按着琴弦,开始弹奏。
正厅的死寂气氛被流亮的琴音所驱走,姜夭只在屏风后面默不作声的听着。
实际上,陆酥秋心底却不如面上那般波澜不惊,这一曲《凤求凰》,她既要弹得合姜夭心意,又不能令其过分满意。
原因无他,姜夭若是未曾满意,陆酥秋想必会如先前的女琴师一般,被带下去领罚。况且,她若是发挥平常水平,让姜夭异常满意的同时,自己的马甲怕也是会保不住。
故而,陆酥秋将整首曲子的调,都若有若无的往高了弹。
曲子弹到一半,她还将高潮的部分弹差了一拍,虽无伤大雅,但也已是整首琴曲的美中不足。
还未待陆酥秋将《凤求凰》弹完,姜夭的嗓音便已陡然传出,“够了。”虽古井不波,却已是比先前阴恻恻的嗓音好上许多。
管家心领会神地先一步上前,“郡主可是有何吩咐?”
隔着一层屏风,陆酥秋看不真切姜夭,只能影影绰绰的瞥见她的影子。姜夭似乎是站着,且朝这边靠近了几分。
陆酥秋的下颌线紧绷,眉间尽是迟疑。她已经分外留心,莫非被姜夭听出了什么端倪?
“哪里请来的人?”姜夭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正厅内更为清晰,给人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回郡主,是从城北那边的戏楼请来的——近来传言那弹得一手好琴的病美人,便是这位小姐。”虽未猜透郡主的心思,管家却仍是一五一十的交待。
“弹得勉强能入耳,”姜夭停住步伐,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令人心生畏惧,“留在府上,为我奏琴吧。待本郡主哪日听得腻了,再将人放回戏楼。”
管家连连点头,“是。”面上顺从,管家在心底却是摇头叹气。琇昭郡主戾气不小,恐怕待郡主听腻,这位姑娘便要送命于亲王府了,哪还有回去的机会。
玉碎香消,倒是可怜这位陆小姐了。
管家:“姑娘请随我来。”
陆酥秋起身,拘谨的随着管家离开。正厅的门被管家虚掩上时,陆酥秋也如释负重。
走出了数米远,管家才抬头,打量着眼前惊艳到不似人间烟火的女子。
清了清嗓,管家压低声音嘱咐道:“我在亲王府当管事的也有几个年头了,对亲王府的事清清楚楚,如今多嘴一回,还请陆小姐听我句劝。”
“亲王府不会亏待陆小姐,衣食住行,会比陆小姐在戏楼好上千百倍。陆小姐只需切记一点——不要去触及郡主的底线。”
“郡主曾有位奏琴的女先生,那是郡主的大忌。在任何地方得了风闻,都请陆小姐不要过问。”
陆酥秋的步伐逐渐慢下来,饶有兴致:“怎么个忌法?”
管家回首,往姜夭所在的正厅方向瞥了一眼,不寒而栗。
“在郡主面前提过的,都没能走出亲王府。”
*
管家安排了亲王府北边的一间客房给陆酥秋暂居。
陆酥秋住在亲王府,几乎从不抛头露面。更是坐实了自己体弱多病,不宜出门的传言。
不过相较于此,有的人更好奇,陆酥秋面纱下的面容,是否也如传言的那般闭月羞花。
答案不得而知。
在亲王府,从初冬到大寒,陆酥秋又在亲王府待了不短时间——期间,她见到姜夭的次数屈指可数。
姜夭只在闲暇之时,才会唤陆酥秋去抚琴。好在隔着屏风,谁也没窥见过谁。前前后后,数月的时间,陆酥秋只为姜夭弹过三回《凤求凰》。
每一回,陆酥秋弹至一半,姜夭便会兴致缺缺的离开。
许是觉得这琴声有几分相似的味道,却终归不是那个被藏于她心底的人。
陆酥秋也不急于一时,便老实的在亲王府安生度日。她连门槛都迈出得少,却实在低估了这副身体的虚弱程度。
一次巧合下,她在亲王府替姜夭弹完琴,从正厅回及自己的屋子,正巧碰上了场雨。陆酥秋未带油纸伞,见雨势不大,她索性淋着雨赶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