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姐儿面色一僵,只呐呐道:“妹妹还小呢,怎么戴耳珰。”这副耳珰是她最爱的一副,上面的荷花用金泥得和真的没两样,又点缀了几粒鸽血宝石更是价值千金。
大姐儿又咯咯笑起来,好像在嘲笑荷姐儿方才的局促。
荷姐儿恼了,自觉被这没娘的女娃辱没了,狠狠瞪她一眼,心想着饭桌下再同她算账。
大姐儿不以为意,继续吃早膳。
吕府老太太的厨子也是大姐儿的郡主娘亲留下的,长公主怕是两个外孙吃不惯旁的,便没把一厨房的人收回国公府。这其中自是老太太最为受益。吕王氏更是几次三番叫着几个翰林老太太来府中吃宴,便只叫着厨子烧些拿手的贵重菜来。次数多了,吕王氏也不懂经营,府中大有些周转不过来,再者厨房里看着换了个主子,油水没有从前多了,偷奸耍滑的也来的。最后只能吕老爷吕仲之操持起亡妻留下的一厨房,再不许多烧贵重的。只老太太这边看着大大小小皆是儿子出的钱,便隔着三五日要着些燕窝来吃。
桌上放的一屉金团子和鸡豆糕,并两碗燕窝粥和几碟子小菜。那金团子做的金灿灿的元宝样子,里面包着些鲜菇肉末的,配着糯米的皮子吃着也格外香甜。大姐儿心里莞尔,老太太实在是爱财的,就连这金糕子银鱼的也是隔着几日便上。
吃完老太太便说了些你父亲不过是个六品翰林,养活家里不容易,你更是要节俭些,万不能铺张浪费云云,又道院子里头过一会儿进来几个小丫头子,叫着姐儿挑一个回去,好多些安守本分的奴才,另一个她自家拨了身旁的云钗,就带着六个丫鬟榻上小憩去了,又招了荷姐儿去,叫她也选几个侍候的。
金珠心里暗暗发苦,姐儿还小呢,哪里理睬这话?可不是说给她听的?而这云钗虽不能说和她有甚过节,只关系很淡。她们几个从国公府跟了来的,同云钗、银瑁几个一向是点头交,这不,老太太送了来不就是开始伸手到大姐儿院子里了?
这个云钗虽是二等,可她若是给她甚个没脸儿,可不是给老太太的没脸儿?老太太叫大姐儿自己选,便是不帮忙的意思,可大姐儿一个六岁小孩子哪里会选丫鬟,可她却是不敢越俎代庖,若是代大姐儿做这做那,老太太还不觉着她是前头太太留着打擂台的?可不就寻了由头发落她了?
且就说年前姐儿的乳母张氏也是因着代姐儿打发几个丫鬟,又管吃食又管银钱还和老太太磨着些长公主送来的布料插戴的,便被老太太打发了走。
这张氏固然有错,便是一日日的不把自己当个奴才,可说到底也是向着姐儿,她没甚错处便发配了她一家子到庄子上看坟,也太过了,至此她也算是懂老太太的念想了,就是要把姐儿身边得力的刺头全拔了,好让姐儿受她摆布。那她万万不能胡乱出头的,否则姐儿身边的人竟也叫拔得一个不剩了,大姐儿却拍了拍她的手,朝她甜甜笑了笑,“金珠儿,我选丫鬟!”
这头素蕊冷得想发抖,也不敢拢衣裳,就怕主子因着不庄重便看不上她。听到是大姐儿自己选,心里却也是一沉。姐儿还小,若是看着插戴鲜亮的选,可不轮不着她?且就看一边上王赖家的二闺女皮子虽有些黄,却胜在通身扯了一整匹的樱草色绸布做了棉裙子,又站的靠前,只怕主子不注意到也难。却只见小小的大姐儿一伸手便越过乌压压的小丫头们指着她了,小小的脸盘儿雪白雪白的,配着一张喜气含笑的嘴儿可不正像是年画上的童女。
大姐儿眼睛晶亮亮的:“你叫什么?”
素蕊不敢多言,只垂头老老实实道:“素蕊。”
大姐儿胖乎乎的小手烘着嵌玉的银炉子,又拔下头上的羊脂玉小簪子,笑盈盈道:“金对玉,宝对珠,大表姐名里有玉呢,你便叫银宝吧,同金珠儿凑一对儿。”
素蕊有些惶恐地接过白玉簪子,这可够他们一家子在吕府上吃喝十几二十年了,便刚要伏地,一旁插着金嵌玉荷花簪子,瓜子儿脸盘的丫鬟便笑道:“大姐儿给的,你便手下罢。主子给的东西万万没有不受的理儿,看得起你哩!”
银宝眼睛一热,心道再没人这样看重自己的,又道姐儿如此年幼又丧了母亲,一出手也是如此贵重的货色,像是能自家说了算的,便越发心中恭敬起来。
荷姐儿是客,怎么说也是由着大姐儿先选的,本看着大姐儿选了个这般寒酸的也有些瞧不上。可看着她拿了那根她看上的送了个寒酸丫头,心里又是不大高兴,便是连招呼也不招呼一声儿,一气儿选了四个模样周正的丫鬟。
只大姐儿这边早就走远了,也不曾看到。她看着银宝,伸出玉白的小手要她抱着,金珠儿在一旁拿食指羞羞脸儿,道大姐儿有了银宝便忘了她。
终是因银宝儿穿得素旧,没真儿个抱,但也足以让满院的丫鬟知道姐儿喜欢她。
大姐儿心道,记得从前素蕊最是温厚老实的,跟着去了侯府,日日给自己试着饭菜,干活也最是卖力的,身子就是一直不好轮值也不偷半分闲的,可终究是底子差些,早早便因着那几味□□去了,记得走时还拉着金珠儿说舍不得奶奶,还没等到有小少爷便去了,不忘交代给奶奶做的衣裳还有一半,用的什么色线。
如今她给她换个名儿,也是换了命。
回到院子里,叫金珠带着银宝下去梳洗着,叫上新来的云钗伺候着,便见着小丫头子来报,长公主明日要驾临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