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几天一直居住在解宅是有因由的,因为后天就是我曾祖父的一百冥,她一直在跟爷爷商量具体操办事宜。
王颂之一大早就过来跟我道了别,因为毕竟他是外人,这个时候在我家做客实在不太合规矩。
所谓的一百冥寿,就是说我曾爷爷如果还活在世上的话应该已经有一百岁了,因为不是新丧,所以这几年倒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有他九十冥寿的时候办过一回,那会儿我还年幼,所以基本是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唯一记得的就是每年在祠堂祖宗牌位前磕头的时候,我爸爸会指着“解公XXX之牌位”对我说:“这个是你曾祖父,那个是你高祖父,那边的那个是……”
现在的冥寿操办要比古时简单许多,再加之不是新丧,所有没有大吹大擂,也没有挂孝布之类的东西,只在供奉祖宗牌位的小祠堂里贴了些圆寿字的图案,又请了七七四十九个和尚在家里念了经。
那天一大早,便由我爷爷领了头,先去祖先坟上拜祭,烧了纸钱,然后回来在神主牌面前上香行礼。
本来是由王姨奶奶扶着我爷爷的,在进祠堂前,我奶奶突然走到了我爷爷的身边说:“定邦,还是我扶着你吧。”
王姨奶奶笑着说:“姐姐说的是,这是解家的祠堂,按道理我是一个外人,进不得的。”
奶奶亲热地挽住了王姨奶奶的手,说:“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伺候了定邦这么多年,这祠堂你若进不得,谁还有资格进去?”
王姨奶奶点了点头说:“还是姐姐会说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奶奶皱了皱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怕就怕祠堂里的祖宗们不认得你,到时候以为你是个外人进去打搅他们,怕是对你不太好。”
爷爷听了奶奶的话也觉得有理,说道:“香儿,你就别进去了,最近老是头疼脑热的,回头再惹了那个祖宗不高兴,怕你这个病就没完没了了。”
王姨奶奶微微垂了头道:“还是您想得周到,祠堂我就不进了,就站这门口候着吧。”
我们小辈儿一道随爷爷进了祠堂,跪下磕头的时候我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王姨奶奶一个人站在祠堂外孤零零地看着我们,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可是她的嘴角明明是含着笑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不能理解。
我曾经问过我的爸爸,为什么不让王姨奶奶进祠堂,爸爸就对我说,王姨奶奶其实不算是真的嫁给我爷爷的,不是我解家的人,所以不能进祠堂,我觉得不可思议,又问:“那为什么家里的保姆能去祠堂打扫,他们也不是我们家的人啊!”
爸爸捏了捏我的鼻子说:“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你只要负责开开心心地长大就行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人的世界的确很复杂,不是我那个年纪所能参透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是我更加不能参透的,我一直以为奶奶不住在解宅是因为王姨奶奶的缘故,毕竟要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搁到谁头上都不算是一件快乐事,不要说是分享老公了,就算是有人来分我手上的蛋糕,我都会觉得委屈,可是据我观察奶奶跟王姨奶奶相处得非常融洽,甚至在天色将晚的时候,王姨奶奶对奶奶是再三挽留,殷勤地说:“我已经让人替您把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了,您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她着重咬了“最好的客房”这五个字,我很开心,恨不得替我奶奶答应下来,但是奶奶握着我的手,再三地表示拒绝,甚至拒绝了王姨奶奶让人开车送她回去,她说:“这里我住不太惯,况且到我那里也没几步路,我正好带着解斓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我被奶奶牵着回了那座老宅子,我问奶奶:“您为什么不住在解宅。”
“哪有住自己家里还要住客房的?”
我不懂奶奶的意思,奶奶说:“你不懂是好事,但愿你永远都不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