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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大婚(1 / 2)


金乌西沉,赤色的霞烧上了天,天边有黑压压一片老鸹飞过去,叫的凄厉。

公主的眉间蹙了一小团疲累,靠在那城墙垛,歪着头去看眼前正控诉她的清俊将军。

这人将帽盔除了下来,面庞上染着血和灰,眼眸里有星芒璀璨,笑意氲氟在他的眉梢眼角,他望住了她,像是望住了万顷山河。

“将军请看,”公主歪着脑袋,眨巴了几下黑亮大眼,纤纤玉指往那城内城外,正在忙碌的将士们身上一指,“这些,全是忠臣义士,哪一个的忠心都不比你少。”

周夫人在一旁笑的慈爱,看了看自家儿子吃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畅快——自家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眄视指使的那一个,如今有人收拾他了,她竟然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心情。

她笑着向公主道了别,留给儿子一句话:“你是菜园子里捡回来的,身世可怜的很,快求求公主收留你吧。”

说罢,施施然往城墙下去了。

江微之扶额,拱手目送母亲下楼,这才向着公主一笑:“忠臣义士数以万计,可如臣这般英俊,又深得公主宠爱的,只有臣一个。”他向前一步,将公主圈在他的臂弯,“公主,您想我了么?”

这可是国家的肱骨重臣呢,腆着脸说自己是最深得公主宠爱的,霍枕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你这是在坏我名声!”她从他的手臂里钻出来,气急败坏地警告他,“眼看着我就要摆脱娇纵蛮横的名声,难道又要被你连累,安上一个骄奢淫逸的名声吗?”

公主皱着一张小脸,理直气壮地指责他的样子,尤其可爱。

江微之连日征战,每日支撑他的,不过就是公主的笑颜,此刻他万千想念,落在了实处——公主纵然不笑,那也是顶顶可爱的。

他欺身上前,将公主压在了城墙上——在她的背上垫了自己的手。

他鼻息咻咻,在她的耳畔低语:“公主只在臣面前骄奢淫逸就好。”

公主的耳畔烫的厉害,快要灼伤了,她讶然地扬手,覆上江微之的额头,灼手的烫使她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

“你发热了!”饶是不通医理,这发热的症状却一摸便知,这句话说完,耳侧的那人却顷刻把头搁在了她的肩膀。

霍枕宁有些心焦,把他艰难地撑起来,见他耷拉着好看的眉眼,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别烫了手。”他将公主的手抓住,有些心疼的说。

霍枕宁扬起手来去招呼城下的周夫人。

“夫人,驸马发热了,我摸了一下,好烫手。”

周夫人听见了,颇有些紧张,几步便上了城墙,先来捧公主的那只手,啧啧了几声:“公主手没烫着吧?”

霍枕宁失笑,看了看眼前一脸讶然的江微之。

江微之看着自家娘亲,再度确认了自己同娘亲的感情,约等于没有感情。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生的吧,硬着头皮也要管啊,周夫人冲着江微之招招手:“走吧,看大夫去。”

霍枕宁有些心疼,也有些不舍的,纠结地看了江微之一眼。

江微之唇畔牵了一丝笑,有些恹恹,有些宠溺。

“公主,大梁有你,何其有幸。”他的语音清润,站在那里自有一番中正平和的风骨,“臣有你,何其有幸。”

他说完这句话,没来由地,却红了眼眶。

北风吹动了公主的发丝儿,她站在那儿,柔润清嘉,像一幅绝美的画儿。

这是他怕错过又怕辜负的人啊,这也是他拼了性命,也要去请求原谅和要去爱的人。

她的公主却没有说话,向着他笑了笑,良久了才说道:“定亲的男女轻易不能见面,你快回去吧。”她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看那一轮初升的明月,“晚安。”

周夫人在一旁扶住了自家儿子,自己也有许多的感慨。

江微之嗯了一声,郑重其事地向公主拱手作别。

公主却调皮了,偷偷看了周夫人一眼,笑着打趣他:“我说的晚安,就是要你,晚上安分点儿……”

周夫人大笑,向公主保证:“……老身一定将他看住了,不要他偷偷跑出来打搅您。”

公主一笑,像只小猫儿一般,扬起了爪子。

“好透了不烫手了,再来打搅我。”

江微之默默地同她告别,有些不舍也有些委屈地,随着娘亲下了城墙。

霍枕宁安安静静地转过身,去看那地平线上的微光。

千里沃野,万顷的江山,农人种田,桑农养蚕,商人惠市,学生读书,大夫操心国事,武人保家卫国,人人安居乐业,国家物阜民丰。

平定叛军,守卫帝京,这是不世出的奇功,在皇帝龙体康愈的这一天,帝京人人有封赏。

帝京百姓抵抗有功,以户籍人口,人人发放一吊钱。

谢小山救驾有功,晋升正三品左骑散常侍,他一向不靠恩荫,如今当真自己为璀错挣来了诰命。

新任枢密使杜鲲指挥有功,升任宰相一职。

姜鲤守卫帝京有功,升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赐婚云阳军统帅海镜——听说是海将军苦苦求来的。

至于各地支援的军队,人人皆有封赏。

至此有功之人,皆有所得。

而有罪之人,也绝不能逃脱。

四皇子霍陶光被置于水缸中,天下安定时才被人想起来,捞出来时已奄奄一息,虽谋害天子和东宫,通联外敌,意图反叛,但到底是龙子凤孙,贬为庶人,囚禁皇陵,永世不得出。

齐琼华犯下唆使之过,鸩毒一杯,赐死。

这一年的除夕之夜,前朝后宫皆摆了酒席,如今后宫由太娘娘暂摄,以她的名义,宴请内外命妇。

霍枕宁本就不爱这等场合,但她如今在外有个贤良的名声,又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公主,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倒不得不在席间装模作样的,做做样子。

太娘娘是个宽和仁厚的性子,她年纪大了,自然是喜欢一派乐陶陶的景象,席间贵妇人便都松泛下来,霍枕宁正百无聊赖,却见那坐在末席的一位贵妇人,一边唉声叹气地同旁边说些什么,一边偷眼瞧着高座上的霍枕宁。

霍枕宁心知她们在议论自己,便差了木樨前去打探。

过不得一时,木樨便回来了。

“……那位夫人,是会昌侯夫人胡氏。她的女儿名唤魏云扶,正是前岁在群芳宴上,被奴婢责罚的那一位。她因着此事,在帝京的名声一落千丈,是以如今十九岁了,还没有出阁。”

霍枕宁哦了一声,淡淡道:“怕什么?我如今也快十八岁了,还没有出阁呢。女子即便不嫁人又是什么罪过么?”她看了一眼木樨面上的赞同之色,又道,“她那时候口出狂言,瞧不起被拐的女子,倒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这两年,怕也是反省过了。”

木樨点头称是,“她不过是局限在她的见识和教养里而已。”

霍枕宁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慢慢地往会昌侯夫人那一桌去了。

那一桌上坐的八位贵妇人,皆是朝廷大员的内眷,见公主款款而来,都有些心慌,颌首行礼。

霍枕宁面上挂了一抹亲和的笑意,向着会昌侯夫人道:……夫人家中的云扶姑娘如今可好?前岁她进宫拜见,我瞧着倒是一位谦和有礼的姑娘。”

胡夫人听公主这般问话,心中激荡,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公主这是在给自家女儿抬轿子啊!

京城里的贵妇互有交集,今日公主的这一番话,一定会传出去,自家女儿的名声便会洗刷。

她眼圈微红,谦卑有礼道:“臣妇多谢公主垂询。云扶在家中闭门不出,潜心向学,倒是沉稳了不少。”

霍枕宁点点头,微笑着同这几位贵妇闲话了几句,便也回去了。

帝京一战后,皇帝改了天号为永昌,永昌二年的十一月十二日正是恩亲侯江微之除服之日。

陛下虽不舍女儿出嫁,却实在看不下去江微之,三天两头地来宫里头勾搭自家女儿,于是命那钦天监选个婚期,钦天监纵观历书,却只找出三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一个日子是十一月十一日,一个日子是腊月二十五,还有一个则是次年的正月二十二。

陛下自是知晓江微之的心焦,不情愿地将公主出降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十一。

这一日黄昏,举城沸腾,公主的鸾驾由丹凤门缓缓驶出,前有天文官引路,其后是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一路往公主府而去。

帝京的百姓们有的为了能在第一排,前一夜就在丹凤大街上站着了,他们都在帝京守卫战中,遥遥地见过公主一面,那般仙姿玉骨、宛若天人的样子,深深地刻画在了帝京百姓的心里。

而今日公主出降的鸾车,只三面有帐,前方无遮挡,虽稍稍有些寒冷,却因着日头煊赫,而暖意融融。霍枕宁戴了赤金花冠,眼前垂了金链,百姓们遥遥地看到了公主的面容,皆都迷了眼睛,不敢高声语。

在那公主的鸾车之后,一乘白马雕鞍的快骑驰来,那马上人红袍玉带,一顶玉冠,意气风发的年纪,拥有着金石一般的清俊风骨。

他那双白净修长的双手拉紧缰绳,堪堪地驶在了公主的鸾车之侧。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般清俊如斯的青年公子,皆张口惊叹。

江微之春意在眉,笑意在眼,眸中有金乌之芒闪动,端的是英姿勃发。

金帘的外头人头攒动,霍枕宁瞧的不清楚,心里却是及高兴的。

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成了仇,她如今整整十八岁,在宫里头翻天覆地的,比小时候更讨嫌万分,皇帝见了她头疼,不见她,又想她,那个心呀,矛盾的要命。

霍枕宁虽不急,可瞧着二妹妹去岁就出降,今年得了个大胖儿子,而璀错手里一个,肚子里一个,叫她好生艳羡:“虽说我也不急,可见了你们的孩子,姨母姨母的叫我,我真的喜欢,倒还挺想有人叫我一声娘亲。”

到了那公主府中,自有一套昏礼的礼仪,霍枕宁并不摆那帝女的架子,可周夫人哪里敢受公主的一拜,侧着身子回避了。

府里的宾客满满当当的,见公主美若天仙,性子也并不倨傲,纷纷赞叹。

礼成之后,霍枕宁便由人搀着,进了那卧房。

这卧房里的一切,皆有江微之一一操办,她也是过了眼的,眼下并不生疏,靠坐在那迎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

外头熙熙攘攘的,侍女们侍候着,为公主除了发冠,拆了发髻,再换上了常服,这才退了下去。她下了榻,往那桌前坐了,看着那一盏红烛发愣。

璀错成婚那一日,她曾说过,若是到了她这一日,若是江微之欺负了她,她便斩了他。

她对这些床笫之事一知半解的,出降头一晚,倒是有女官来教导,可刚翻开那些图片,就被她赶了出去,谁敢来教她?

便是木樨,那也是个脸皮子薄的,更没有同她提过。

不过她似懂非懂的,倒是知道一些。

那若是一时,江微之若是真的欺负她呢?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听说,若是不欺负的话,那便是不能有孩子的。

她仔细想想,觉得还是准他欺负吧,或者她来欺负他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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