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嘴里吃了黄连一般,这事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若是悄悄跟他师傅说了,打马全几个板子就要完事了,若是叫四阿哥知道,又要掀起一场风雨。上回打死人的事就让他们师徒两个被杂役太监恨死了,如今不是又要添新仇?只是四阿哥问了,他再不敢隐瞒,一咕噜全说了。
只听小德子苦哈哈道:“回主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耿格格那里的太监马全总去杂役太监那里发些桔红糖、油糕之类的糕点,奴才觉得不像话,才过来讨师傅的主意,看如何惩罚马全。”
苏培盛背着四阿哥狠狠瞪了自己徒弟一眼,平日里看着机灵,怎么就做这蠢事,这事是小,可是还牵连着耿格格,这格格如今得宠着,若是得罪了,枕头风一吹,他也讨不得好。
小德子也委屈,四阿哥明明都一脚踏进了书房,怎么后头还长了个眼睛不成,就看到黑地里冒出个脑袋的他?
“你去把马全捉起来,苏培盛,提灯跟我去芍药院。”四阿哥说着,也不进书房,提脚往内院走,苏培盛连忙赶着,用手示意小德子捉人,别打板子,等他回来再说。
马全和刘三两个天黑就下了差,在自己屋中蹲着,小德子一捉一个准,将两人全捆起来了,刘三吓得立刻跪地求饶,马全虽然也求饶,却看着镇定不已。
小德子虽然捆了人,态度却客客气气的,因为四阿哥去了前院,说不得耿格格舌灿莲花,给他们两个脱了罪,他何必得罪人?“你们犯了什么事,自己也知道。我也不打你们,你们自己在屋子里反省。”说着,领了人走了。
隔壁周福瞧了小德子气势汹汹过来了,本以为马全要倒大霉了,哪里知道这又走了,失落叹了口气。
刘三哭着鼻子道:“马哥哥,咱们兄弟这回凶多吉少了,您怎么不害怕呀?”
马全瞪他一眼,“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刘三又哭又笑:“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保命的法子,跟弟弟说一说,免得我坏了你的好事。”
马全低着头不说话,他有什么法子,只看格格能不能说服四阿哥了,若是能,他马全以后肝脑涂地,若是不能,早些去了乱葬岗也不差,免得苦一辈子。
马全念叨的格格正一脸理所当然看着四阿哥,道:“这不可吗?前些日子膳房送来一筐桔子,我这院子里正好还有些晚开的玫瑰,我便让人做了桔红糕,因料子放得多,最后做出了一大罐。这东西最服鲜,三五日不吃便坏了,我想着芍药院里这许多人也吃不了,便让马全带些去外院。我还特意交代了他不要给大太监,只给杂役太监吃。”
四阿哥倒也被宜绵逗笑了,“你这意思是你还特意避嫌了?”
若是以往,宜绵固然会做出一脸的委屈,将四阿哥蠢笑,但是她已经成长了,以前做的时候是无所觉,现在察觉了就不想装模作样,也不想卖蠢了。宜绵立刻跪下请罪:“是我少虑了,光想着不能招惹书房和爷贴身的太监,没想到外院的太监都要避嫌,爷罚我便是。”
四阿哥将她扶起来,“念你初次犯,我也不罚你,只是你那两个太监,都要打板子,你也别替他们求情,这事你不晓得,他们难道不知晓?”
“我不求情,板子他们该挨,只是爷别把他们打残了,我还用他们呢。”宜绵恳切道。
四阿哥却不以为意,“若是打残了,爷再给你两个中用的便是。”
“四阿哥给的再好,怕也会犯错,他们两个挨了板子,就会记住教训,以后我若再出了差主意,他们便会拦着。下次,我便犯的错误少了。”
“说的也有道理。成,依你便是。”四阿哥一摆手,豪气道。
“多谢爷。”宜绵用帕子擦着泪道。
四阿哥哭笑不得:“这点子值得你哭鼻子?”
宜绵认真道:“我不是谢爷饶了马全他们的命,而是谢您饶了我的命。我自嫁到府中,爷对我宽容体谅诸多,我到今日才体会些许。爷放心,我以后一定做事谨慎小心,不让爷为难了。”
四阿哥替她擦了泪,“你这样甚好。”从小宦之家的嫡女到规矩严格的阿哥府的格格,其中不适应之处,可以想见一二。不说耿氏,便是家世更好的钮钴禄氏,也不是没犯错,四阿哥不是不知晓,只是都饶过了。耿氏明白他的苦心,又知道长进,四阿哥便觉得她没枉费他心思,也值得宠爱一二。
等马全又着实挨了二十大板修养回来之后上差,立刻恭维宜绵道:“格格真是高明。”连四阿哥都能算计,可不是牛人?
宜绵知道马全意思,只轻声一笑,当做高明样子。然而,她心中却知道,她并不是算计了四阿哥,而是她确实想少了,她还没那个能耐能谋算四阿哥。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谋算他,将他对她的宽容、宠爱之心,都一一算计上,直到四阿哥发现她的算计,彻底嫌弃她为止。
日子往前算,都蒙上了灰尘一般,让人觉得沮丧。宜绵想着,若是四阿哥对她的爱一直增长,正好能满足她所有欲望,该多好?那样,她便不用对他心生愧疚,也不用担忧被他厌弃。
只是人生,哪里就这样容易修得如此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