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夫人乍提此事,倒叫她心尖一颤。
“那么,你是不是把菜汤洒到宓月裙上了?”二夫人半眯起狭长的眼,质问出声。
白梓默在袖下捏起拳头,却只得忍泪道,“是。”
那是白宓月当时笑她,“你一介克死了父母的傻瓜,怎能配得起高门大户的顾公子?还不快照照镜子自己的模样,神思恍惚,痴痴傻傻,和个乞儿有什么两样。”
她话中的顾公子,乃是白梓默的未婚夫,名为顾城。顾府在这小城中也称得上是富贵之家,权财两得,这顾城未来也是前途无量,白宓月看着眼红,便出言嘲讽。
她一时间气愤难当,起身离席,动作过于激愤,这才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汤汤水水。当时见白宓月裙摆湿透,她心中还暗暗快意。谁料到如今,竟还要面对二夫人的责难。
二夫人冷冷一笑,“你可知道那条桃红绣花流苏垂绦裙,乃是由上好的杭绸制成,由数十个巧手的织娘,忙碌了几天几夜才做成的,一匹百两,是条多么金贵的裙子?”
白梓默心下了然。
想必那一日,白宓月是穿来她眼前炫耀的,只是被她弄脏了裙子,这才到二夫人那儿哭诉,想必是闭口不提她嘲讽自己的话。
“分明是宓月她先嘲笑我的……”她眼中泪光隐动,颇显委屈。
“嘲笑?”二夫人分毫不理,毫无理由地偏袒着自家爱女,“不过是姐姐妹妹之间的玩笑罢了,你便如此狠心地待她?泼了她一身的汤水,存心让她狼狈不堪!”
二夫人越说越是凌厉,“真是狼心狗肺,忘了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若不是我二房,单凭你那死去的窝囊爹娘,恐怕你早就饿死了。”
白梓默死死抠着掌心,尖锐的指甲刺得手生疼,心中怒火澎湃,但她的眸光却隐露凄然。寄人篱下,她又能怎般?
“那条裙子恐怕价值过百两,就被你这样生生毁了,你说,我该怎样处置你?”不待梓默回答,二夫人便笑道,“若是太轻,你未免会不长记性,而我身为主母,亦不能对你用重刑。所以,不如便掌掴吧?既不轻也不重,又能让梓默你感受一下银钱的可贵。”
二夫人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她抬手抿了一口茶,旋即厉声说道:“来人,给我掌掴白梓默二十下,她如此犯上,恶伤嫡妹,更是不思悔改,我身为当家主母,理应多加管教。”
说罢,便有婢子上前,几人合力按住白梓默的身形,不让她动弹,唯露出一张未施脂粉的清秀容颜,来迎接迎面而来的巴掌。
这二十下,是由二夫人身边最为孔武有力的侍女薛嬷嬷所为,在她白净的面皮上打出一道又一道的红印,直打得她眼前发黑才住了手。
“梓默,你可还好?”二夫人噙着笑问道。
白梓默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只是轻轻触了一下,便感受到掌下的肌肤火辣辣地疼,恐怕是异常红肿,三日见不得人了。
二夫人又教训了些话,她却是浑浑噩噩得听不进去了,只隐隐看见一张狰狞丑恶的面孔。
说得累了,二夫人意犹未尽地停下,见白梓默又恢复成眼神空洞的模样,大感方才那些训斥的话都白说了,当即狠厉道,“你如此之不知醒悟,让我很是痛心。便由我做主,你去替宓月的院子洗一个月的衣裳吧。”
“听见了吗?”二夫人见她茫然四顾,扬声质问道。
白梓默赶忙应下,只是面色犹显呆滞,“听见了。”
二夫人见她这般,心中暗自嘀咕,莫非这惩罚还不够狠?当即稳一稳心神,眼珠一转,又生一计,“对了,宓月常说你身边那个丫鬟玉莲做事不够麻利,手脚也不干净,不如把她卖了吧?”
“不!梓默求求二夫人,不要这么做!玉莲与我之间感情深厚,并非寻常主仆,我又怎么忍心她受苦?”白梓默这才是真正被捏住了软肋,眼露慌张之色。玉莲是这偌大一个白府之中,待她最好的一人。
玉莲只是长她一岁,两人情同姐妹,无话不谈,且对她的衣食起居照料得极好,是难得贴心的可人儿。
若是玉莲被卖掉了,她要怎么在这人情冷暖的白府撑下去?
二夫人见她焦虑,反而愈发觉得满意,微微颔首道,“那下午便打发玉莲去人牙子那儿吧,她年岁也大了,也该是时候找户人家嫁出去了。”
“二夫人!求求……”白梓默恳求的话语,很快便被二夫人打断了,富贵妇人以一种轻蔑的眼神打量着她,“我有些乏了,该是午睡的时候了。梓默你也早些回你的院子吧,下午我会叫人找个新丫鬟过去,以显主母的公正。对了,从今日起,你便去帮宓月洗衣裳吧。”
白梓默听着她不容置喙的话语,险些哭出声来,半是委屈半是伤心。最后只得默声抹了把泪,施礼离开,只是离去时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寂寥。
“玉莲……”白梓默回到院中,看到那一抹纤细身影,欲哭无泪道,“玉莲,我对不起你。”
“主子在二夫人院中,又受了什么委屈吗?”玉莲正拿着钳子修剪着枝头盛放的桃花,见了她脸上通红的印子,登时宽慰道。
白梓默张了张唇,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脱口而出的声音里带了三分哽咽,牵动着面皮上阵阵疼痛,她却浑然不觉,泫然欲泣,“二夫人要把你卖掉!”
“什么?!”玉莲惊得花容失色,一张娇媚无双的面容上,几分凄然隐隐浮现出来。手中修建花枝的小巧剪刀,刷地一下便从手中掉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玉莲如秋水般的眼眸里含着惊恐与失措,心中暗自哭诉:我不要去……可抬眸,再看梓默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她收了腹中无理取闹的话,强自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