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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2 / 2)


许梓棠眼中错愕和惋惜交杂,一瞬间只觉得世界都在这一句誓言后变得黯淡无光。车厢内之人本是颇有才华,如今却将自己困顿于一帮土匪中央。她看见格里鞑的身体在听见这话后松弛了下来,眼中闪出兴奋。

“好!很好!”他喝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誓约已收到,后顾之忧全无,他转过身,摆摆手,示意土匪们站开些,给许梓棠留出一片空间,接着便开始着手安排起“护送”的步骤细节。

片刻后,许梓棠又重新被两名土匪抓住,这次那两人抓她的动作收敛了许多,只是粗声叫她囚犯似地配合着向前走。许梓棠没有反抗,但却动作僵硬,神色呆板。

三人先是贴着马车的侧边走,要绕到马车的背后。周围土匪们闹哄哄,可不知为何,在经过马车厢的其中一个通气孔旁时,许梓棠似乎听见了一人的声音——

那是声沉沉的叹息,低沉暗哑,轻悠无奈,叹息之下,像是藏着说不尽的曲折故事,就这么从车厢内传来。

*

土匪们一通辗转,最终发觉唯一能妥善安置许梓棠的地方只有马车厢,还正是关押囚犯的那间。其余的马车皆是敞篷货箱,无法遮风避雨不说,也没有合适的装置将许梓棠捆住。

格里鞑大手一挥,重新用钥匙打开了关押囚犯的车厢。许梓棠就这么被推到车厢的门口,这是她离看见那位囚犯真容最近的一次,可此时天色却已近黄昏,光线昏暗,只叫她略略看到了里边那人模糊的轮廓——

似乎是位青年,身形清瘦,弱不胜衣,却也不显病态。

“我已发誓,”门打开后,那人似乎是在看着格里鞑,语气调笑,“你现在还要关着我?”

“不用着急,”格里鞑向车厢里扫了眼,“待我们将她平安送达,我必不会亏待你。”

“将她与我关在一起,你就这么放心?”

“我有何需要担心?”格里鞑好笑似地看了眼自车厢外延伸至里边的锁链,语气讽刺,“你如今又能对她做什么?”

那人轻笑:“也对。”

许梓棠被迫爬进了车厢内,进入车厢的瞬间,她莫名觉得车厢内空气阴凉,极其安静,就好似自己从车外来到了一个崭新世界。

她并没有完全向里爬,而是回过头,格里鞑在她手脚各铐上一副牢狱里专用的手铐后,便关上大门,转身离去。在他回头的须臾,许梓棠无意间瞟见了他那双黑色眼珠,只觉得在其看似暴躁、粗鲁的表面下,似乎还藏着几分精明的光。

下一秒,车门彻底关上,车厢内就这么陷入了一片漆黑。

就好似原本沸腾的水开始降温,许梓棠靠着车门而坐,抱住双腿,心里划过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与茫然之感。

身下车厢的木板开始颠簸,她知道这是马车正在缓缓转向,向东驶去。

土匪帮的东边是山峦,再向东边依旧是,可当越过一座又一座高山之后,便会看见一片广阔平原以及在平原之上的零星村落——

草原上奔跑着放养的牛羊,透过云层的阳光,与贯穿中原的扬子江水面交相辉映;在西淮的草原,人们往往种植有大批香甜瓜果,只因那里阳光充沛,而在草原的更东边,天际线与西淮城镇的塔顶相接,到了傍晚,这幅景色配上绸缎似地晚霞,更会显得无比瑰丽。

可她却一点也不想回西淮,不是因为讨厌那里的动人景色,只因她不想回家。家中有座名为“责任”的大山正等她,那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父亲头上,马上也将压在她的背上,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车厢内的另一头,囚犯并未开口说话,只是时而低声咳嗽,而许梓棠也乐得如此。她暂时没什么话想对他说,只是坐在车厢的角落一动不动,神思恍然。

或许是由于黑暗,车厢里的空气不似外边那么浮躁,像是投入杯中的茶叶在水温降低后默默地沉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之前十几日在土匪帮的日子——无论是打杂送水也好、帮衬着其余人虚张声势也罢,都只是一场梦境,是她心中的遐想,而如今回归黑暗,便是大梦一场空。

或许我错了,她默默地琢磨,外边的世界广大,但江湖并非儿戏,就如她的父亲所说:江湖上强者生存,明争暗抢、尔虞我诈遍地。除开最基本的道义,没人会讲武德,也没人会遵守武德。而她自己也正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

如若今天这位囚犯没拆穿我……她心里默默地想,如果在他发现我身份后,我先一步想办法杀了他,如今说不定就不会……

她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哆嗦,几日前那位被她用狼牙棒砸死的山贼面孔如同心理阴影似地在她脑中浮现。

她不大敢继续深想了,于是低下头,将双腿抱得更紧,与此同时,心中不由自主地默念起一些话。那是母亲曾对她讲的江湖故事,在她所说的故事里,江湖总是充满着侠肝义胆、见义勇为以及英雄救美。

母亲口中的江湖永远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理想和童话色彩,事到如今,许梓棠当然知道那些故事并非真实,但它们同时也好比是希望的种子,十几年来一直默默地埋在她的心底。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伸出被手铐困住的手,艰难地从脖子中抓出那块刻有海棠花的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

“这是块好玉。”

就在这时,囚犯的声音从车厢另一头虚虚传来,许梓棠全身一个激灵,犹如受惊的小兽般紧张地抬起头。

“姑娘,”囚犯的声音若有所思,“你的母亲,可是林氏的幺女,林燕?”

许梓棠的心里咯噔一下,尽管母亲嫁给父亲不是秘密,但知道她名字的人却极少。

他竟是又说对了。

她态度极其不善,硬邦邦道:“这与你何干?”

那人半晌没说话,突然轻声笑了笑,“真是有缘啊……”

这句话声音很低,低到许梓棠甚至不能肯定这是否是她自己的错觉。而就在他们二人对话的空当,许梓棠感到身下车厢的木板狠狠地颠簸了几下,最终停了下来。

“到晚上了,”囚犯淡淡道,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土匪帮要歇息了。”

车厢外传出土匪们稀稀拉拉的交谈声,许梓棠也反应过来,但却没有搭理那人,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这一天的遭遇让人身心俱疲,她打算睡一会,养精蓄锐。

然而,或许是到了晚上的缘故,每当她闭上双眼片刻后,身体便会感到一股凉意,让人忍不住打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究是有些受不了了,鼻子被冻出鼻涕,贴着双手和双脚的金属镣铐触感愈加冰凉。

车厢外的土匪们一开始还在那热火朝天地交谈、生火,到了后来,也渐渐没了动静,只是传来阵阵高低起伏的鼾声。除此之外,便是树林里隐隐传出的鸽子叫声。

这下可好,他们也睡着了,许梓棠心想。

突然间,她心中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让她险些要哭出来。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就这么冲动地跑出家,而一旦有了这一想法,她便开始忍不住设想起自己此时若是身处许家宅邸会如何:温暖的房间燃起炉火,侍女端来热腾腾的米粥,还有翻腾着滚烫热水的木桶洗脚……

许梓棠想着想着,心神渐渐恍惚,眼神也朦胧了。

可就在这时,车厢里的另一人却突然开了口,声音轻缓,但又莫名地不容忽视。

“姑娘,”他道,语气像在叹息,“你现在,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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