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笑道:“是啊,大汗可赏朕一个薄面?”他话语虽是客气,眼神却是阴冷万分。
大明如此以礼相待,也先不能驳了朱祁镇的面子,大笑着应允。也先的挟持贞儿的手并未从她身上移开,汪直欲要伺机而动,奈何也先早就看出他内心所图,一直谨慎得很。
乾清宫偏殿内,朱祁镇命汪直和王振候在殿外,殿内只有他与也先,还有贞儿三个人。即使忧心陛下和贞儿的安慰,他们做奴才的也只得听命伺候,将殿门合上,仔仔细细地听着殿内的风吹草动。
朱祁镇率先坐下,抬手示意也先坐下。也先犹豫些许,先礼后兵的道理他懂,将匕首收起揣入怀中,坐在了朱祁镇的对面。贞儿见桌上有新晒的茶叶和新制的点心,净手后便为二人烹茶。
贞儿烹茶的手艺愈发进益了,也先看得饶有趣味,这是他在瓦刺从未见过的。她烹了三杯茶,分着放到了二人面前。她端起自己眼前的那一杯,先行尝了一口,这是为了告诉也先此茶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贞儿放下杯具,俯身行礼道:“请陛下、也先大汗用茶!”
朱祁镇率先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也先学着朱祁镇的样子,用杯盖轻撇开了浮着的茶叶,略吹了吹喝了一口,他只觉茶水苦涩,比不得他们鞑靼产的奶茶和奶酒。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要贞儿给他换杯清水来。贞儿忍着笑意,为他倒了一杯水。
也先拿起一饮而尽,喝完对朱祁镇道:“我们就废话少说吧,人我已经亲自给你们送回来了,我们瓦刺要的东西,一份都不能少!”
“瓦刺大汗为何如此疾言令色,想必是天气有些炎热的缘故,朕命人去冰库里凿些冰块给大汗解暑可好?”有关瓦刺的事宜他原先私下里派朱祁钰和王振分别留心打听着,可是朱祁钰还未来得及进宫进见,汪直便带着人回来了,朱祁镇在心中犹豫着该如何是好,王振只说要以礼相待,其余也未多说什么。
朱祁镇顾左右而言他,也先却是个急性子的,耐不住道:“你若没有诚意,本王只当白跑这一趟。”他眼神瞥向贞儿,有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贞儿想着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宫廷,若是再有机会被也先抓去,怕是再没有这么命大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她走上前对朱祁镇恭谨行礼道:“陛下,也先大汗昨日将我请走,实则是为了揣测您的圣意,可并不是要做有损大明与瓦刺之间的祥和之事,而是为了更好的和平,才将贞儿请去。”
她并未说是将自己掳走,而是说的请走。也先愣了愣,不知贞儿何出此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贞儿打断。
朱祁镇一脸疑惑,“朕倒是听不懂了,你且说说看。”
贞儿平起身,笑道:“陛下该是不知,如今宫内宫外以讹传讹,皆是人云亦云,道奴婢有通天的本事,可左右陛下的圣意。”她话语中故意尽是娇嗔,更显出传言的可笑。
听了贞儿之言,朱祁镇知道此讹传定是有心之人故意散布出去的,但此时要先行处理眼下之事,无心再顾及其他。
朱祁镇会意,知道贞儿是故意作势给也先看的,附和道:“为何朕不知大明的宫女都能处理政事了?明日朕便下令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宫中散布谣言,理应砍头!”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幸是也先大汗将贞儿请去问了此事,若是再传到他国耳中,岂不让大明失了颜面?奴婢在此替陛下,替大明,谢过大汗!”贞儿跪身,对着也先叩了三首。
“为表谢意,还望陛下能再赐予五百车的粮物给予瓦刺的子民,瓦刺部族上下定会对陛下感激不尽,也先大汗您说是不是?”贞儿使了个眼神,示意也先说些什么。
汪直带人来寻贞儿之时,带了百车的粮物前去,也先临行时略微看了看,约有五百车。如今再得五百,正好是一千车的粮物,足够瓦刺部族上下熬过今年的冬日。
如今也先只能顺势而下,懂得适可而止,不等朱祁镇开口,起身恭谨道:“也先代表瓦刺部族的子民,谢过大明天子!”
那五百车粮物不过是个幌子,是为了防着也先怒急后伤了贞儿,才让汪直带着前去,即使也先不挟持贞儿,日后为了安抚瓦刺,早晚都是要赏给他们的。没想到贞儿却借着此事,让大明得了尊面。
朱祁镇对也先客气道:“大明和瓦刺一向是唇齿相依,何至于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若是瓦刺愿意商议和谈,朕可许每年三千车的粮物,不知也先大汗意下如何?”
也先顾着部族上下子民的性命,虽有不愿,但眼下是最好的选择,不妨先坦然接受了朱祁镇的美意。
贞儿的嘴角扬起,面上略带着得意的笑意,她其实并不懂政事,而是懂得朱祁镇,她日日陪着他在乾清宫批阅折子,每道奏折需要处理的政务,皆是被他留了两道朱批,她知道朱祁镇素来是喜欢备留着余地,这次不过是她赌对了朱祁镇这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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