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天城地处严寒,不过是秋末,路边的树便秃了,金黄的枯叶落了满地,街边巷尾经常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人躺着,面黄肌瘦,裹着破旧的衣服,一动也不动地缩着,不知道是死是活。
街上人很少,偶尔经过几个也是神色匆匆,沈岩抱着一堆卷轴从路的尽头走过来,面色凝重。
眼见着年关将近,朝廷的补助迟迟没有发过来,前些日子匈奴又在城外的村庄扫荡,放言今年若是不出五百石粮食,就要火烧苦天城。
可是城中多少人如今已经穷得有上顿没下顿,吃的都是红薯打底的糙米饭,再去从哪里凑齐五百石的粮食?
沈岩忧心忡忡地进了衙门,刚进门,就见到一个厨娘端着几乎没动的烧鸡走出来,差点撞上沈岩。
“师爷!”厨娘向沈岩一拜。
沈岩指着盘子:“你这是要去哪?”
“老爷说这鸡没烧好,叫奴婢拿去喂狗。”厨娘很馋盘子里的烧鸡,但屈服于县令的淫威,一动也不敢动。
沈岩皱眉:“胡闹!如今城中人多少吃不饱饭,更别说荤腥了,他便如此浪费粮食?这些你拆了炖成肉汤,分给府中人吃了,也比喂狗强!”
说着沈岩就要往里走,厨娘急忙拉住沈岩:“师爷!使不得啊!在您之前的那位师爷也是个心系人民的,他也说过相似的话,第二日就被老爷活活打死在街头了,一家人都被杀了,您是读书人,更是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举人老爷,您可千万保重自己啊!”
沈岩咬紧牙关,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刚满一岁的女儿,拳头捏起又松开,终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
厨娘这才放下心来,端着鸡肉喂给了拴在门前的狼狗,狼狗被养得膘肥体壮,鸡肉还没落地,就扑上前去,张开血盆大口就撕扯起来,肉沫到处乱飞。
旁边有几个乞儿含着手指咽着唾沫看着大嚼特嚼的狼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有个胆大的往前走了一步,那狼狗立马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这狼狗是老爷从北边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就是宫里的皇帝都没有,这狗凶残,你们若是再近一步,怕是要被它嚼碎骨头。”一道娇媚的女声传来。
沈岩看去,那是个一身玫红色衣裳的女人,女人生得妩媚,肤若凝脂,一颦一笑都带着风尘气息。
女人见沈岩看她,轻笑了一声,暗送秋波,手指滑上了自己雪白的脖颈,向沈岩挑了挑眼睛:“沈师爷。”
“六姨娘。”沈岩打了声招呼。
“老爷昨晚睡在奴家那里,现正等您过去呢。”六姨娘千娇百媚地一笑,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地露出了自己臂膀上暧昧的痕迹。
沈岩没再看她,点了点头,往后院走去。
六姨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她阴沉着脸,暗骂了一声:“装什么正人君子,叫人讨厌!”
厨娘在一边垂着头,不敢说话,六姨娘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耳坠,瞥了厨娘一眼,扭着细腰走了。
沈岩入院子时,郑毅衣冠整洁,坐在院子里喝茶,郑毅年近四十,留着八字胡,一身肥膘,满脸油光,他见沈岩来,咧嘴呵呵笑着,招手叫沈岩过去喝茶。
沈岩规规矩矩地向郑毅行了一礼:“老爷,逍遥王今日进城。”
郑毅脸上笑容不变,他捋着自己的八字胡,笑道:“嗯!嗯!本官已经叫人去接了!”
沈岩留了个心眼,但不敢明问,只道:“老爷是派了……”
“罗刹领着十来个人,你就放心吧!”郑毅满脸堆笑,一脸谄媚,“来,坐,坐!喝茶!上好的铁观音!用来饭后解腻最适合不过!”
沈岩想起外面面黄肌瘦的人,心中不忍,慢吞吞地坐了下来,他忽然想起来罗刹是何许人也,惊道:“您说的罗刹,可是您身边的那位……”
“喝茶!”郑毅亲自给沈岩沏茶,“这茶难得喝到,就算是逍遥王来了,我也不舍得给他喝!你不必这么惊讶,罗刹下手有度,不会出事,不过是吓吓他们,吓吓他们!好叫他们知道这苦天城到底是谁的地盘!”
苏芙一身火红的骑装,坐在枣红色的大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按理说她还在守孝期,不能穿这样鲜艳的衣服,但她这些日子来,总是一袭红衣,她不说,也没人敢去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