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王府,言狄止步于静院的圆型拱门前,不知是因为内心的愧疚,还是因为害怕再被赶出来,竟不敢再踏进半步。
他看着眼前破落的院子,想起了自己曾在这个地方做出了一桩桩糊涂的事情,想起了他是如何将自己一步一步打入地狱的深渊,心中顿时后悔不已。
正巧花不语打开了房门,准备出来透透气,但见言狄就立在那,随即转身回到屋子里,砰地一声,将房门重重地关上,仿佛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在这一瞬间,言狄心中的内疚一扫而尽,用力磨了磨牙,暗骂自己:言狄啊言狄这是你的王府,这里一墙一瓦都是你的,凭什么要做出这幅寄人篱下的样子!
小茵也见到了院中的身影,但她被花不语的反应给吓蒙了,忙劝道:“王妃,王爷会生气的,你快去将他请进来。”
花不语拂了拂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云淡风轻地说道:“怕什么,你家王爷就喜欢这个调调。”
当初秦绾绾就是用这欲擒故纵的手段,将人给套住了,不是吗?
被拒之门外的某人,三步做两步,对着房门抬起了他高贵的脚,当脚正准备踹出去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霁王若是将门踹坏了,我便出去找房子住。”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后,言狄放下了脚,用鼻子哼了一声,极为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要怎样,本王已经道过歉了,也答应帮你平反你花家的冤屈,你为何还对本王冷眼相待?”
“那你觉得我该怎样对你?”
言狄拧眉,一时想不出如何作答,即便想到了也不好意思开口,他不是那些穷酸秀才,开口就是情情爱爱的陈词滥调,也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情话,只能用庸俗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是我的妻,我会护着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而我只需要你将我当做你的丈夫,仅此而已。”
旁人听了他这番话,怕是要感动得热泪盈眶,而花不语却是个另类,她瞥了一眼门框外透出的模糊身影,冷淡地说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现在只将我视作救命恩人,你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想要补偿我,所谓的妻,不过是一个借口,等到你哪日再遇见另外一个救命恩人,只怕立即将我抛之脑后了。”
言狄顿了顿,对于花不语的说法产生了一瞬的迷茫,他摸着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不!不是这样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皇后生辰宴上,他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那个蹲在湖边逗鱼的少女,而不是被众人拥簇的秦绾绾,再到后来她几次怼到他几乎吐血,他都将她的每个样子深深烙印在了心里面,所有的相遇都告诉他,她与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个恩人了。
他想如果还不说出心里话,只怕误会会越来越深,此时的他忐忑不安,于是深呼了一口气,隔着一扇门,仿佛了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有些僵硬地说道:“花不语,你听着,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我心悦你,非一见钟情,非一时之气。”
花不语一愣,似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话,心里莫名觉得难受,渐渐垂下了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小茵在旁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下疑惑,一般人听到王爷的深情告白不是应该激动得心潮澎湃的吗?为何她瞧着王妃怎么有点不高兴?
听里面没有动静,言狄的心起伏不定,哪怕里面再次传出无情的话,他也不会如此不安,正在他苦苦等待答复时,突然插入了第三道声音,“王爷,皇上请您进宫。”
皇宫,晋德帝屏退了殿内的宫人,只留下七院一人在里头伺候。
晋德帝因为头疼难忍,彻夜难眠,黑眼圈十分浓重,脸色也暗黄难看,此时半靠在龙椅上,颇有病入膏肓的样子,但他的双眸依然阴鸷,不见半分弱态,“王弟,这次老六奉命去褚县,朕怀疑他有问题,你去派人跟踪他,看看他有没有异常的行为举止,是否如我们所了解的胆小懦弱。”
言狄抬眼看了一眼晋德帝,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既然怀疑他,完全可以换个人去褚县。”
一想起言笙那副娇柔懦懦的模样,晋德帝对其厌恶之余也生出了危机感,“这次是打探他真假的好机会,如果这么多年都是他伪装出的假象,那朕便容不下他了,你是朕的亲弟弟,现在只有你能——”
言狄忽然抬起手,打断了晋德帝的自顾自言,“臣还在重审花家的案子,恐怕没有余力再去调查昭王。”
见对方不仅仅打断自己的话,还说了拒绝的话,晋德帝面上闪过恼怒之色,“老四,朕这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跟你商议。”
闻言,言狄不禁哂笑道:“花家满门被杀,天降神罚,臣不仅仅是在替花家翻案,更是在替您挽回声誉,比起调查子虚乌有的破事,难道这件事不是更为重要吗?”
见他如此态度,晋德帝拍案而起,愤怒地指着言狄,斥道:“朕看你是以权谋私,被那花不语蒙蔽了双眼,儿女情长只会误国!”
红颜祸水啊!既然死了,又为什么要回来,老老实实地长埋黄土不好吗?
言狄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判若两人的晋德帝,失望之极,躬了躬身,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内殿。
看着对方不经许可就离开,再加上之前的态度,晋德帝被气得浑身发抖,立马吩咐七院道:“去将霁王妃召来。”
七院苦着脸,提醒道:“陛下,霁王妃毕竟是女眷,还是您的弟妻,你召她入宫,容易惹人非议。”
闻言,他仔细一想,也觉得确实不妥,便道:“那就叫皇后去召她入宫。”
七院应声后,转身便去了长乐宫,也将晋德帝的意思明明白白地传达给了秦后,当即叫秦后好一顿疑惑,忍不住问道:“皇上召她做什么?”
“奴才不好揣测圣心,估摸是为了霁王的事情。”
七院不由捏一把汗,陛下看重霁王,未必会看重霁王妃,霁王妃一旦入宫,怕是很难再走出去了。
秦后想不出个由来,又不好抗旨,只好吩咐宫人安排下去。
不多时,一顶轿子停在了霁王府的门口,抬轿的都是宫里的宫人,小茵就站在花不语的身边,怎么瞧都觉得有些怪异,心中极为不安,但看宫里的意思不容拒绝,便扯了扯花不语的衣袖,说道:“王妃,奴婢都听说了,皇宫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你要小心些,等王爷回府后,奴婢立马向他禀告此事,让他进宫救你。”
花不语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安慰道:“皇后既然派人来接我入宫,自然也会将我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你且安心呆在府里。”
话毕,她转身走入了桥中,途中也在思考为何皇后会突然召她进宫,她与皇后只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在那一次生辰宴上,不过,秦家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有了长乐宫的令牌,轿子被抬进宫畅通无阻,一入了宫门,宫人们便放下了轿子,恭敬有礼地说道:“霁王妃,请下轿吧。”
花不语掀开轿帘,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当接触到外面刺眼的阳光,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手腕上那赤红色的珠串也在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光泽。
沈贵妃无意间瞥了一眼不远处陌生的身影,秀眉微蹙,朝着身边的宫人问道:“那人是谁?”
那宫人顺着沈贵妃的视线瞧了过去,答道:“奴婢不认识,不过她身边的人,奴婢认得,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
“长得倒是不错。”沈贵妃冷哼一声,心中忍不住埋怨,皇后还嫌后宫的女人不够多吗,这么个妙人还不得成为第二个纳兰澜,受尽恩宠,这个蠢女人确定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