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西·赫利克斯茫然地睁着双眼。
他身上裹着一层灰布,暴露在外的皮肤布满淤青,血迹混合着脏污把伤口糊住,烂掉的耳朵和尾巴也因为发炎流脓看上去恶心又丑陋。
在这个冰冷,黑暗,狭窄而充满恶臭的铁笼里,即使沦为要被贱卖的货物,人们也会因为一只馊掉的冷面包打得头破血流。
失去法力的赛西就是这样被打断了尾巴。
曾经高高在上神使大人,不仅被人变成了一只瞎了眼睛的猫兽人,甚至连一只面包都守不住。
就像他守不住曾经的光辉圣域一样。
圣域的一切都被永远埋葬在无人之境的黄沙下,五万圣徒不是死于主君的背叛,而是死于神使的愚蠢。
这一切都是对赛西·赫利克斯的讽刺。
有眼无珠的神使早该同其他人一起死在那片残酷的黄沙地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蝼蚁一般地苟活于世。
他甚至不配愧疚。
赛西自嘲地想着。
他漫无目的地转动眼珠,感受他应得的黑暗和冰冷。
马匹走走停停,或许是到了目的地,颠簸的铁笼突然停下来,笼子上的黑布被掀开,带起一阵刺骨的冷风。
新鲜空气的渗入让赛西的大脑久违地清醒过来。
但清醒往往令人陷入痛苦。
靠在角落的赛西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
那是一道少女的声音,她的声线很轻,温柔得像是清晨早起的鸟鸣。
少女似乎是看中了某一件牲货,正在询问这批货物的老板是否能够提前售卖。
答案自然是不能。
牲货拍卖是维尔斯节的重头戏,为了衬托那些昂贵的顶级牲货,这些最低贱的残缺货色,也要等到节日当天才能通过拍卖出售。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赛西从少女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失落。
或许是哪家有钱的小姐看中了某只牲货,打算带回家去饲养玩乐。
周围也已经有一些奴隶蠢蠢欲动,对于他们来说,被一位普通的少女看上,要比被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显赫贵族买走好得多。
然而赛西对自己的结局漠不关心,只是沉默地转过头去。
他并不在意将来是在哪里等死。
洛杳杳感到有些心疼。
这只混迹在一群成年奴隶中的小猫崽,看上去尤其可怜巴巴,但老板告诉她想把猫崽带回去,只能等到三天后参加维尔斯节的拍卖。
她曾经也收养过一只蓝眼睛的小猫,在路边捡到的时候才几个月大,悉心照顾之后,原本丑兮兮的小野猫也变得可爱起来。
但是后来洛杳杳病重,被困在充满消毒液味道的医院里,小猫也被迫转送给了别人。
想到这里,洛杳杳忍不住看向铁笼里那双蓝眼睛。
这只猫崽的眼睛里没有光,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太重,整只猫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
她想了一想,转头跟老板说了些什么。
黑暗中的赛西再次听到少女跟老板的交谈声,接着便是一阵柔软的脚步靠近,拂面而过的风里被染上一股甜甜的牛奶味。
那道熟悉的少女声音,隔着铁笼轻轻落在他耳边。
“你再等我三天,三天后我就来带你回家。”
洛杳杳说完,把手里的食物和外套透过铁笼的缝隙递到猫崽身边。
她找老板买来了这些东西,并且付了一些订金,告诉他自己三天后就来带走这只小猫。
原本打算将瞎了眼睛的猫兽人贱卖处理的老板愉快地接受了这笔交易。
洛杳杳把面包放进猫崽手心的时候,原本想摸摸幼崽的头安慰他。
但小猫崽似乎很抗拒人的接近,紧紧地蜷缩在角落里,灰蒙蒙的眼睛涣散又警惕地望着她的方向。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洛杳杳把外套披在猫崽身边后就收回了手。
她看到小猫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但猫崽并不说话,洛杳杳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变为冷漠和疏离。
看来这是一只戒备心很强的小猫崽。
洛杳杳并不介意猫崽的疏远,毕竟受过伤害的小猫很难一开始就接受他人的亲近。
天色渐晚,她只能先跟猫崽保证自己过几天就来接他,又再三叮嘱老板照顾好小猫,便同梅利莎一起匆匆往回赶。
随着少女的离去,那股甜甜的香味也渐渐变淡,四周的空气又恢复成原来的潮湿和恶臭。
赛西并没有吃那块柔软的面包,也没有穿那件可以抵御寒冷的外套。
少女给予他的东西,很快就被周围一拥而上的成年奴隶抢走。
赛西无所谓地扯了扯身上那条肮脏的灰布。
善良和温柔是欺骗和利用最好的糖衣,没有人的施舍是毫无目的的。
当眼睁睁看着五万圣徒因他而死的时候,赛西·赫利克斯就已经决定,
他再也不会向任何人献上自己的信任和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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