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天?起,太子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个疙瘩。它不?大不?小,却不?偏不?倚地卡在他的心尖上,总也除之不?去。
也许,他不?像他的父皇那般果敢狠绝,但他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皇帝身上特别厉害的一个毛病,他这当儿子的也没能幸免,那便是——疑心病。
可是,他却不?能在面上流露出半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储君之位,坐得是有?多不?稳当——若非父亲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他早就被一脚踹下去了——一旦让他的父皇察觉到他的怀疑,他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朝不?保夕了。
这番心思,皇上兴许因漠不?关心而未尝留意,但某些有?心人?可暗暗看在眼里。连忱白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不?需要?再?支使更多人?在太子耳边吹风,他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就已经开始腐朽发臭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太子就做出了一件自毁长城的蠢事。
他跟自个儿的幕僚聚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醉了,醉了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说着说着就同人?抱怨起他的父皇来:什么“从来都觉着本宫是个废物”啦,“本宫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只会斥责不?会安抚”啦,“谁又能说得清,这次的事儿是哪个在背后捣鬼”啦……这些个意有?所指乃至大不?敬的叨念,不?知怎的就传到了一国之君的耳朵里,这下可好,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劈头盖脸地砸来,太子被禁足东宫,整整三月不?得跨出房门半步!
此讯一出,朝野震动。要?知道,当朝储君虽碌碌无为,但身居东宫的这些年来,他始终小心谨慎,从未出过如此之大的纰漏,更未受过如此严重的惩罚。据说这一次可不?得了,处在气?头上的皇帝都当众放出了狠话,说这三个月他若不?改过自新,那这太子他也不?用当了!
消息很快传到贺千妍的耳朵里,她觉得,是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第二天?,本朝唯一的异姓公主便以归国之后未尝拜见太后为由,去了宫中向太后问安。可惜“祖孙俩”皆是心知肚明,什么问候请安,全都是骗人?的幌子,她贺千妍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这个节骨眼现身,难道不?是带着某种企图吗?
因此,太后不?能不?多长个心眼。既然对方业已获悉了其?“血灵引者”的身份,想来也定已明白,当初那萧大夫下狱一事,便是自己在助皇帝除去她身边的救命人?。
换言之,她和这个年岁未满二十?的丫头,如今已是敌人?,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表面上都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太后和公主两人?一个温婉有?礼、一个和蔼可亲,暗地里却是各怀心思。贺千妍嘘寒问暖了几句,便敛起秀眉问起了太子的情况,又神情恳切地表达了对这位表哥的同情与信任,好似她只是一个关心亲人?顺带喟叹人?世无常的局外人?。
年过四十?的妇人?笑容可掬地听女子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思忖,这朝宁公主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难不?成是为太子求情?可她明明知道,自己同她乃是泾渭分?明,跟一个要?害她的敌人?说道此事,这算个什么策略?
太后正暗自揣摩着,喝下其?所赐茶水的女子就冷不?防皱紧了眉头。
“啊……啊……”贺千妍忽然间?捂住了肚子,弓起身子面露痛苦。
“朝宁?朝宁你怎么了?”太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只顿住了手头的动作,不?自觉地倾身向前。
然下一刻,女子却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双目惊疑不?定地向她看来。
紧接着,试图起身却只颓然滑向地面的女子就冷不?丁吐出一口鲜血。
变故就这样赫然眼前,饶是自诩见过风浪的一国太后也免不?了花容失色。她倏地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睁圆了眼珠子,注目于满嘴是血的贺千妍,竟见那一双血唇微微翕张。
而自那唇瓣吐出话语,更是叫她不?寒而栗。
“太……太后……为何……要?杀千妍?!”
说完,她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里霎时论成一团,至此,太后再?如何震惊都不?得不?明白过来了——是陷害!陷害!她不?能让贺千妍在她的宫里出现任何意外!
“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素来处变不?惊的太后娘娘都惊慌得失声大喊起来,底下人?哪里还敢怠慢,这就有?人?火急火燎地跑去喊太医不?说,几个力气?大的嬷嬷还忙不?迭上前将人?扶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前直接抬到软榻上。
与此同时,门可罗雀的闲郡王府内,萧劲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晃来晃去、一刻不?停的人?影,终究是让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的连忱白倏地睁开了眼。
“你能别再?晃了吗?”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气?得萧劲恨不?能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闲郡王还真有?脸说这种话!”怒目圆睁的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屋主人?的跟前,瞪视着看上去心平气?和的男人?,“让一个姑娘家?以身犯险,除了这等软弱无能的招数,你还能想出点?别的法子吗!?”
“这办法不?是我想的,萧公子要?我说多少遍才能听懂?”连忱白不?由自主地拢了拢眉毛,抬眸面色不?霁地凝眸于萧劲。
“鬼才信你!!!”
连忱白抿唇不?语,脸色却已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
自己服下毒(和谐)药并嫁祸于太后的计策,确实?不?是他提出的,而是贺千妍自个儿想出来的。说实?话,此计虽能制造舆论并挑拨离间?,却委实?需要?女子冒上不?小的风险。所以,起初听罢她的想法,他是不?同意的。但是,她神情坚毅、面色从容,还说什么她在朝中并无人?脉,出力布置全是靠他,她便只好以己为饵。两人?既是一道筹谋大计,如此安排也算是公平合理。他凝视着她毅然决然的面容,那番油然而生的情绪,就那样硬生生地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