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他还曾骑马,和汪九成大醉一场后,他连马也遗落了,如今只能徒步而行,原本一身雪白的衣服,也逐渐变得风尘仆仆,不仅是因为所经之处十分贫穷,也因为他再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衣服这些细枝末节上。
路旁的一些枯木也抽出新芽,慕容寒山踟躇而行,从万剑山庄刚出来时,他并没有预料到此行会是如此艰辛,在他开始的盘算中,西域一行,如同游山玩水,自己策马而行,晓行夜宿,随处可以打尖,对于西北旱灾他也不是没有耳闻,只不过听说的事情和亲眼所见,对自己的震撼那是不可同日而语。
行到傍晚,四周一片死寂,昏黄的苍穹下,看不到一处炊烟,这种情况下,没有逃难的人能够吃上一口寒食都不错了,谁还会生火做饭?没人生火做饭,又何来的炊烟渺渺?
一只乌鸦嘶鸣着落在旁边的枯木上,这棵树之所以会在春日里枯萎,是因为树皮已经被饥民剥去吃了,慕容寒山感到一种寒意,这种寒意并非因为傍晚时天气变冷,而是从心中渗出的凄寒之感。
前面有一个村庄,村庄中不闻鸡鸣犬吠,慕容寒山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整个村庄中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村口是一片突兀的坟头,坟头中还有来不及掩埋,用破席卷起扔掉的死尸,如今活人都顾不得,也难怪他们对待死人如此草草。
慕容寒山自从中午喝了一碗稀粥外,再没有吃过一点粮食,他走在中土,如同走在荒漠中,没有路人,没有生灵,甚至没有水。
慕容寒山在村中找到了一口井,他将井边的木桶扔下去,只听到木桶落在干硬的泥土上的声音,原来是口枯井,慕容寒山心中暗叹,只能忍住口渴,能明日再去找水。
夜里,慕容寒山就在荒村中对付了一夜,翌日凌晨,他便醒来继续前行。
路过一条河,准确地说应是河道,因为河中干涸,慕容寒山本打算在这里喝水钓鱼休憩一下,看到河道干枯,只能继续前行。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遇到了路人,他问起此处所在,路人告诉他,这里是淅川,慕容寒山心道淅川,好名字,淅淅沥沥的雨水遍洒大川。
古时的这里的确有过风调雨顺的时候,更有过整座淅川都被洪涝淹没的历史,淅川曾迁徙到马蹬镇,洪涝退后,再加上马蹬镇涌来无数陕北的流民,不得已淅川再迁回老城,只不过这次面临的不是洪涝,而是干旱。
老天爷像是刻意再给这里的人开了几个残酷的玩笑,搅得这里民不聊生。
但淅川的百姓经历过数次天灾,求生的韧性远过于其他地方,慕容寒山进城之后,发现这里虽然比南阳更为辛苦,但百姓脸上的困苦之色却淡得多,这里酒楼也有,店铺也有,天灾在外,这里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无所谓态度。
慕容寒山进入酒馆,这才得以饱餐一顿,不过他发现这里物价高得吓人,慕容寒山问起缘故,掌柜的说道:“你也知道,我们酒馆一日也未必能够遇到一位像阁下这样的贵客,生意惨淡,店伙计都让我辞退了,什么都要我亲力亲为,又要维持着酒馆的营生,物价不贵才不合理。”
正说着,又有两人走进了酒馆,掌柜的赶去招呼,慕容寒山自酌自饮,本没有在意这两人,不过这两人身上的木牌还是引起了慕容寒山的注意,这两人的木牌上一个写着乾三,一个写着坤五,和那些纯是数字的木牌不同,慕容寒山再看两人相貌,高鼻深目,眼珠子里透露着灰蓝的光。
这两人多半是雪隐门的人,只不过在无为城中遇到的雪隐门刺客,他们的木牌都是放在衣服里面,不像这两人,将木牌毫无顾忌地放在腰间,好像别人看不到似的,木牌上的字虽然不同,但慕容寒山一眼就能看出木牌的材质都差不多。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故意不去瞧两人,只顾吃喝,但耳朵提聚功力,仔细倾听两人的说话。
只可惜两人所说的话慕容寒山虽然听得一清二楚,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懂,看来这两人是刻意用他们的胡虏方言说话。
其中一人向慕容寒山这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又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慕容寒山不但听力惊人,记性也好,等这人说完,慕容寒山忽然用他们的话重复了一边,并且大声说了出来。
这两人大吃一惊,同时从椅子上跳出,用胡虏话问慕容寒山一句:“你是何人?为何学我们说话?”
慕容寒山也回了一句胡虏话:“你是何人?为何学我们说话?”慕容寒山不知话中何意,只不过是重复他们说过的话而已。
这两人听过慕容寒山的胡虏话,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慕容寒山用语不对,若是他会他们的说话,应该反问“你们是何人?为何学我说话?”才是。
其中一名胡虏用汉语说道:“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消遣老子?”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