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逊回得敷衍,赵普说得自信:“容本相放句狂言,我若是想要对付你卢多逊,早将你赶出朝廷去了!”
“恰如当年侯陟案?”卢多逊不屑地提起一件往事。
赵普两眼微眯,淡淡道:“你支撑到如今,怕是还心存一丝念想,希望能得到陛下的赦免吧!本相不妨向你透露一点消息,关于你的案子,自大朝之后,陛下就几乎没有过问,仅让太子殿下督三法司依法论处。
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了解吧!此案的根结在何处,本相尚不清楚,但你自己犯了什么忌讳,这些时日下来,应当也想明白了吧!”
听赵普这么说,卢多逊终于彻底变脸了,短短时间内消瘦下来的面颊不禁抽搐了几下,眼神中也流露出一抹黯然。
赵普的意思,卢多逊哪里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他心里当然清楚。让他心忧的,也恰恰是赵普所说,刘皇帝很可能已经放弃他了,否则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连一点当面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也正因是赵普所说,卢多逊忍不住怀疑,心中总存有那么一丝侥幸,存着死灰复燃的奢望。
卢多逊不说话了,赵普也给他思忖衡量的机会,过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平淡地说道:“本相虽奉诏前来,却没有与你争执辩论一番的想法,只是告之你如今的形势,不论你认不认罪,只当据实上报而已。
另外,再提醒你一句,你的老父卢公已然命人打造好了两口棺材,据说,一口是给你的,一口是他老人家自用”
言罢,赵普起身欲去。
“你就这么走了?”卢多逊回过神来,意外地望着赵普。
赵普住步,平静地说了句:“你我之间,本就无话可说!”
“呵呵!”卢多逊又笑出了声,起身抓住槛栏,死死地盯着赵普的背影,道:“纵使老夫沦落至此,也不是败在你赵普手下,可惜啊,可惜!
不过,卢多逊倒了,你赵普又还能坚持多久?就是不知,老夫还有没有亲眼见到你赵相公结局的一日。
哈哈哈”
卢多逊这番话,终于让赵普动容了,并且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等走出大牢之时,脸上的阴沉已然被深深地隐藏起来了。
他此来,确实有一定诛心的意图,但是,临了,还是让卢多逊反击了一下。卢多逊最后那句话,也确实触动了赵普心中敏感处。
卢多逊一倒,朝局的平衡立时被打破,从近来大量被牵扯、被缉拿的官员就可看出,朝廷正经历着怎样一场震动与变化,在权力重构,在新的平衡建立之前,还会发生什么事,就连赵普心里都没底,他这个首相,又能成功渡劫吗?
为相这么多年了,赵普从没有像这一次,如此心虚,如此不自信。刘皇帝那冷漠威严的形象,强势占据着赵普的思维。
监房之中,赵普离开之后,卢多逊彻底消沉下来,随意地瘫靠在凉飕飕的墙体上,仿佛一滩烂泥,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一般。
笑,他是再也笑不出来了,眼神中涌现出各种情绪,愤怒与不甘、绝望与痛苦,但是,就没有一丝丝悔意。也只有在想到自己那行将就木的老父亲,想到尚未长成子嗣,方才有那么些许的担忧。
赵普带来的消息,对卢多逊的打击是巨大的,当被刘皇帝抛弃之后,那卢多逊的世界,就无任何光明可言。
虽然不愿意去相信赵普,甚至觉得其中有阴谋,然而直觉又不停地提醒他,是真的。
脑海中也浮现出刘皇帝的模样,只是,此时卢多逊感受到的,是模糊,是陌生,是冷漠,还有那种让他心惊肉跳的恐惧。
或许卢多逊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入狱后不算太漫长的时间里,他原本毫无杂色的两鬓,已多了几许银丝,显然,他并不如此前表现的那般豁达乐观。